7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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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章
    顧放之來了就走,沒有絲毫想要停留的意思。
    下一秒就切到了馬車的存檔。
    裴辛隻覺眼前一黑,再睜眼時,顧放之已經消失不見了。
    簾外楊祿海問他:“皇上可要現在沐浴?”
    裴辛:“……”
    “沐。”他說:“藥材雙倍。”
    他要狠狠安神。
    這回,顧放之謹慎地沒有讓阿奇再去買那家點心。
    忍著餓回了顧府,把顧雲川給他留的飯菜熱了熱,吃了一些,這回果然沒有腹痛。
    吃飽喝足後,顧放之隻覺得無比困倦。
    今日實在是發生了太多事情。
    不停地存檔讀檔,和人應酬,他的精神已然緊繃到了極限。
    此時,窩在柔軟的床鋪上,顧放之上下眼皮的咬合力堪比一隻成年鱷魚,什麽都來不及思考,已經沉沉睡去。
    隻不過正睡到最舒適最沉的時候,卻聽外麵傳來輕輕的腳步聲。
    房門被人推開,阿奇的聲音在顧放之頭頂上方響起:“二爺,二爺,該起了,要上朝了。”
    顧放之茫然地睜開了眼。
    現在是夏末初秋,按理說天亮的還算早。可屋內卻還是一派昏暗,隻有一盞昏黃小燈亮著。
    顧放之問:“……幾點了?”
    阿奇道:“已是醜時兩刻了。”
    醜時?
    淩晨三點?
    ……哪個好人淩晨三點起床上班啊?
    顧放之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探出一根手指,讀了自己昨晚睡前的檔。
    時間重新來到深夜,顧放之暈乎乎地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沒睡一會,阿奇再次進門:“二爺,二爺,該起了,要上朝了。”
    顧放之再次讀檔重睡。
    在古代當牛馬的日子並不好過,顧放之讀檔重睡了三次,才勉強湊夠了六七個小時的睡眠。
    雖然身體上的疲憊還存在,但精神至少好一些了。
    一個時辰前,養心殿。
    裴辛向來睡眠少且淺,隻睡了一會便醒來。
    他披了件外袍,坐在桌前。
    雁門是他當年駐紮的第一個城,他用了三年時間將雁門徹底守住,一片戰亂中,雁門內的百姓可謂安居樂業。
    但他一走,雁門立刻被群狼環伺。他留下那支親軍也似乎混入了什麽不該混入的細作。
    裴辛潤濕了毛筆,執筆落字,書寫密信。
    他向來不是什麽囉嗦的人,但雁門百姓敬他,他也忍不住多寫了一些。從如何布局揪出叛徒細作,到如何讓人趁機混入敵營。
    鋒利分明的字跡入木三分,洋洋灑灑地寫滿了整張牌牘。
    裴辛舉起一旁蠟燭為密信封口。
    “啪嗒”
    隨著燭淚落下的這一聲,裴辛手中的燭台變成了毛筆。
    密信上的文字也在眨眼間消失不見,化作一片空白。
    裴辛:“……”
    誰能告訴他,顧放之為什麽在這個時辰施展妖術?
    他不明白。
    蒼白修長的手指用力按著自己的太陽穴,裴辛總算壓抑下心口湧上的暴怒。
    他重新伸手,濕潤毛筆。
    可就在筆尖即將碰到信紙的那刻,裴辛突然停下了動作。
    ——他雖還不算了解顧放之,可之前顧放之每次使用巫術,都是連續幾次的。
    他若是現在寫了,保不齊等一下還要重寫。
    想著,裴辛放下筆,雙手環胸,篤定地等待著。
    可……
    一刻,兩刻,三刻過去。
    顧放之並沒有再施展妖術。
    襯得他這個一動不動坐在桌前的人活像個傻子。
    裴辛:“……”
    他重新拿起筆,把密信按記憶中的樣子重寫了一份。
    最後一個字落下的瞬間,一股熟悉的感覺襲向裴辛。
    牌牘上的文字頓時消失不見。
    裴辛:“……”
    裴辛閉目,深吸一口氣。
    倒是沒怒。
    就是有種太監逛青樓的無力感。
    第三回再寫密信的時候,裴辛等的時間又長了點,還拿了本書打發時間。
    待瞧著時間差不多了,幾乎確定了顧放之不會再動用妖術,裴辛這才終於決定下筆。
    本就鋒利的字跡在經過兩次重寫以後,已經顯得有些淩亂。
    顯然是不耐煩了。
    裴辛緊皺著眉頭,好歹按捺著性子將信寫了下去。
    剩最後一行的時候,裴辛動作突然僵住。
    麵前黑字有如潮水一般褪去,信紙如沙灘,沒留下一點痕跡。
    裴辛惡狠狠地咬牙切齒:“顧放之!”
    簾外是楊祿海困倦又謹慎的問詢聲:“皇上,可是要傳顧郎進宮?”
    “不用。賞,給朕賞他。”
    賞耳光!賞鞭刑!賞棍刑!
    裴辛磨牙冷笑:“賞黃金百兩!!”
    今日的上朝倒是沒發生什麽特殊的事情。
    朝臣謹慎地挑著一些不會觸怒到裴辛的事報,裴辛則是撐著下巴靠在龍椅上,雖一臉不爽,但也沒像昨天那樣再說要砍人。
    倒是顯得顧放之特意在上朝前保存的檔位有點多餘。
    早朝並沒有持續太久,很快就散了。
    同為禮部,宋景舟就站在顧放之身後,待跪拜了裴辛以後,他笑著朝顧放之走:“顧郎。走吧。”
    “走?去哪?”
    “去禮部啊。”宋景舟的表情比顧放之還要不解:“部裏還有許多事要忙呢。”
    顧放之又打聽了兩句,才知道原來是昨日本來是休沐日,卻因恰好是良辰吉日,才被選做裴辛第一日上朝的日子。
    像這種不是休沐日的日子,顧放之這種小官還要再去各部上班、處理事務。
    “可是電視劇裏不是大家下了朝後都直接換上便裝,今天去酒樓明天去遊湖嗎?”
    宋景舟雖然不明白顧放之口中的“電視劇”是何物,但他還是get到了顧放之這段話的中心主旨。
    他笑:“何大人他們倒是這樣的,我們就……”
    “懂了。官大的在賭場玩籌碼,官小的在職場當牛馬。”
    宋景舟:“……”
    倒也並非沒有道理。
    顧放之歎口氣,回檔到了剛下朝的時候。
    他主動招呼宋景舟:“走吧,去禮部。”
    下朝之前裴辛往後排顧放之的方向看了一眼,顧放之忙著和他那個年輕的同僚講話,完全沒注意到裴辛。
    裴辛嘲諷地輕嗬一聲。
    昨天還口口聲聲說什麽“臣之衷心日月可鑒”,今天倒是好像全給忘幹淨了。
    他惡狠狠地瞪了顧放之一眼,轉身欲走。
    楊祿海道:“皇上,那位已經在乾清宮候著了。”
    裴辛“嗯”了一聲。
    楊祿海口中的“那位”,是遠郊的一位高僧。
    先皇與裴辛都不喜鬼神之事,寺廟道觀都是能拆就拆。這位高僧卻還是在民間小有名氣,且口碑極好,據說有能捉妖拿鬼的本領。
    昨日裴辛差人去找,還給楊祿海嚇了一跳。
    裴辛的想法確很簡單:既然能夠捉妖,也不知道能不能對付顧放之。
    ——他總不能任由顧放之來拿捏自己。
    但出於對僧侶道士的不喜,裴辛沒立刻去見他。而是先處理了一下政務,晾著了他一會。
    待過了午時,裴辛才起駕去往乾清宮。
    遠遠還隔著紗簾,便看到一顆閃閃發亮的腦殼。
    麵白無須的僧人慈眉善目,跪拜裴辛:“貧僧幼濟,拜見陛下。”
    雖然早就知道裴辛為人狠辣,幼濟卻沒想到新帝是這樣一幅淩厲冷漠的樣貌,幼濟本就是靠坑蒙拐騙出名,本就吊在半空的一顆心更是七上八下。
    他問裴辛:“不知陛下叫貧僧來是為了……?”
    裴辛慢悠悠把玩著指骨上的白玉戒,不語。
    幼濟被裴辛的氣場壓得幾乎抬不起腰,他壯著膽子猜:“莫非……莫非陛下是遇到了什麽怪事?”
    裴辛轉動戒指的動作頓了頓。
    他問幼濟:“高僧可了解回溯之法?”
    “回溯之法?”幼濟硬著頭皮道:“貧僧略懂一二。”
    “哦?”裴辛麵上揚起一抹笑意,他伸手示意幼濟坐下:“說來聽聽。”
    話音剛落,裴辛隻覺得眼前一黑。
    麵前幼濟恍若不覺:“回溯之法?貧僧略懂一二。”
    裴辛:“……”
    被顧放之當麵用了巫術,都覺察不出來。
    你還略懂一二?
    你懂個屁。
    裴辛不知道顧放之是否得知了他與幼濟的這段對話,但此時看著幼濟裝模作樣的臉,隻覺得惡心。
    他冷笑:“欺君之罪,斬首。”
    幼濟被侍衛拖出去,一路哭喊不停。
    裴辛正欲吩咐楊祿海再去找個別的懂術法的人來,一轉身的功夫,卻聽身後又傳來幼濟的聲音。
    他道:“回溯之法?貧僧略懂一二。”
    裴辛:“……”
    他連話都懶得多說:“斬。”
    幼濟再次被衛兵拖下去。
    但沒過一會,又重新出現在了裴辛身後。
    裴辛:“…………”
    說也奇怪,裴辛毫不意外,甚至心中還生出了一股“果然如此”的釋然感。
    他這回看都懶得再看幼濟一眼,斬也懶得斬了:“禿驢,滾!”
    幼濟:“……?”
    他茫然地被帶到宮中,正如他茫然地離開了皇宮。
    他的小徒弟在後門處等著他,見到師傅出來,忙應了上去:“師傅!你見到皇上了?!你們都說什麽了?做什麽了?你有沒有拿到賞錢?”
    “皇上問了為師懂不懂回溯之法,”
    幼濟望天:“然後罵為師是禿驢,讓為師滾蛋。”
    “真是個喜怒無常的暴君啊。”幼濟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