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樓下，明夏才發現小黑好像並沒有多開心。
    尾巴不甩，也不像小區裏的其他狗狗那樣蹦蹦跳跳，從背後看過去，簡直活脫脫一個有心事的小老頭。
    “小黑，你怎麽了呀？”
    明夏輕輕問。
    “……”
    想到他陸明深的一世英名就這樣毀了。
    小狗的臉皮愈發耷拉起來。
    深吸一口氣後，它視線開始左右張望，尋找小區出口。
    他要走。
    要離開這個愚蠢的笨女人！
    “小黑，你去哪兒？來這裏啊。”
    明夏拽著牽引繩，把小黑往小區的草叢邊引。
    陸明深沒明白她的意圖。
    下一刻。
    明夏說出的話簡直讓他當場吐血。
    “小黑，你不是想出來拉屎麽？你要拉屎要去草叢裏拉，不能到處拉。你看別人家的狗狗多乖啊，它們都……”
    “………………”
    陸明深徹底無語了。
    這個女人能不能不要隨便揣測他的想法？
    他真是受夠了！
    “汪！”
    小黑衝著明夏大叫一聲，蹬地、起跳，一口咬下明夏手裏的牽引繩。
    等明夏反應過來，小黑已經頭也不回地紮進草叢深處。
    “小黑，你怎麽了？你去哪兒啊？姐姐在這裏！！你快回來，外麵危險！！”
    明夏貓著身子，一邊撥開旁邊幹枯的樹枝，一邊連連往草叢張望。
    可她現在住的是老小區，燈光昏暗，加上小黑一身皮毛黝黑深邃，大晚上鑽進暗處，想要找到它很難很難。
    “小黑！小黑，你快回來！”
    “哎呀——”
    因為著急，明夏被旁邊一截斷裂的竹枝紮破了手掌心。
    綠豆般大小的血珠，瞬間冒了出來。
    “……”
    深深的黑暗裏。
    陸明深看到明夏臉上沒有半分虛假的著急和擔心，黑黑的眼底似有一道難以言說的情緒慢慢化開。
    但。
    幾秒之後，咬住牽引繩的小狗還是堅定回頭，順著小區圍牆的縫隙鑽到了人行道上。
    他左右看了看，想要找一個公交站或地鐵站。
    這樣他就能確定自己的位置，再規劃路線，想辦法回陸家。
    晚上八點的京市街道，異常熱鬧。
    吃了晚飯出來遛彎的大爺大媽，剛加班回來的疲憊打工人，精力旺盛追逐打鬧的熊孩子，還有騎著摩托車搶時間的外賣小哥。
    陸明深平時習慣了進出都有保鏢開路，如今生平第一次當狗，實在有些不習慣現在這具身體。
    再加上它隻咬住了牽引繩的拉手部分，其餘的繩子則拖在地上。
    所以好幾次，它不是差點就被人踩到了，就是牽引繩絆到了路上的行人和道旁的自行車，勒得它脖子生疼。
    有人見它亂竄，忍不住低聲罵了幾句。
    “哪裏來的小狗，怎麽到處亂跑？真是煩人！”
    “主人呢？也不管管！太沒素質了！”
    “……”
    陸明深終於意識到狗生多艱，要當好一隻狗並不容易。
    它低頭，一點一點把長長的牽引繩全都咬進嘴裏，抖了抖身體，準備繼續前進，正好馬路上駛來了一輛公交車。
    跟著它就能找到公交站了。
    陸明深生怕跟丟了，眼睛直勾勾盯著公交車。
    沒注意到前方有個外賣小哥騎著電瓶車朝它迎麵而來。
    訂單快超時了，外麵小哥一邊加速，一邊點按屏幕給買家小姐姐打電話，讓她再等一等，別在後台點催單。
    就是這片刻的晃神，電瓶車幾乎快要和小黑撞在一起！
    從小區一路找出來的明夏見狀驚呼：“小心啊！有隻狗！！”
    “吱——”
    銳利刺耳的刹車聲在耳畔炸開，陸明深這才意識到自己剛剛又一次和死神打了個照麵。
    接著，一股熟悉的淡淡甜味鑽入鼻尖，它被人一下抱進溫暖的懷中——
    “你亂跑什麽？馬路上那麽多車，被撞到了怎麽辦？！”
    “啪！”
    明夏氣急了，狠狠在它屁股上打了幾巴掌。
    “叫你亂跑！叫你亂跑！你這小狗怎麽這麽淘氣？以後還跑不跑了？！”
    “嗷嗚！”
    小黑“汪汪”兩聲，似在抗議明夏打它屁股的動作。
    太丟臉了。
    真的是太丟臉了！！
    但，明夏手上動作不僅沒停，反而更用力地打了好幾下。
    她一手抱著它，一手箍著它的腦袋，讓它看看為了避讓而摔倒在地的外賣小哥。
    “你看，為了不撞到你，別人小哥哥的車都摔了。你知道錯了麽？嗯？！！”
    本來，馬路上有隻亂竄的小狗是一件很讓人生氣的事情。
    不過，外賣小哥見明夏一個小姑娘，訓斥自家不聽話的小狗也訓得夠凶，也不好再說什麽，扶起電瓶車準備繼續送外賣。
    明夏卻要了他的微信，堅持賠給他一百塊的損失費，“實在不好意思，對不住啊。”
    “……”
    那輛電瓶車看著就刮花了一點點，至於這麽小題大做麽？
    小狗癟癟嘴，抬頭準備衝明夏叫兩聲，讓她放它下去。
    就是這一望。
    陸明深看到明夏因為擔心、著急想要快點找到它，臉頰、額頭浸出了汗珠，兩隻寶石般的澄澈眼瞳裏也氤氳起了一層薄薄的水汽。
    它的鼻子更嗅到了明夏手掌心被竹枝劃破後浸出的絲絲血氣。
    心。
    跳了一下。
    她因為擔心它……
    哭了？
    覺察到小黑的視線，明夏微垂眼簾，在小黑眼底讀到了幾分詫異，像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在乎它。
    刹那間。
    明夏莫名覺得自己仿佛在小黑的深深眼瞳裏讀到了一抹孤單、封閉的靈魂。
    但——
    明夏板起臉來，指著它的鼻子狠狠說：“你別以為裝出這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就會原諒你！回去看我怎麽教訓你！”
    明夏吭哧吭哧把小黑抱回家，把它關到了陽台上，“你今天太不乖了，必須好好反省！等你明天知道錯了，姐姐再把你放進來！”
    “嘩啦”一聲。
    明夏還拉起窗簾，隻留給小黑一個逼仄、狹小的空間。
    “……”
    陸明深在心底輕嗤一聲。
    他還以為這個愚蠢的笨女人要怎麽訓它呢，結果隻是簡單的關禁閉而已。
    對於從小在陸家長大的他來說，關禁閉這種懲罰他早就習慣了。
    陸明深來到牆角，靜靜看向樓下發呆打發時間。
    屋內。
    明夏隔著窗簾留心小黑的動靜。
    她本以為小黑被關起來之後，會叫、會鬧、吵著讓她放它出來，到時，她再好好和它說說當一隻好狗狗要守的規矩，然而——
    陽台上安靜得出奇。
    明夏放心不下小黑，動作輕緩地將窗簾撩開一條縫，就看到還不到兩個巴掌大的小狗狗，在牆角縮成黑乎乎的一團。
    孤零零的一個。
    小小的一隻。
    “……”
    一些不好的往日記憶湧上心頭。
    “嘩啦。”
    明夏拉開窗簾，推開窗戶，視線似是看向孤零零的小黑狗，又像是透過它看向了別的什麽。
    她語氣溫和得不成樣子。
    “進來吧。外麵黑。”
    陸明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