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晦氣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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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府。
    今夜是薑老夫人六十壽宴。
    薑宅上下張燈結彩,前廳賓客滿座,好不熱鬧。
    後宅某處牆外雜草叢生的院落卻無人問津。破敗冷清,仿佛被人遺忘。
    兩個丫鬟提著食盒朝這邊來,嘴裏不忿地念叨著:“大好的日子,偏咱倆倒黴,要來給這個晦氣鬼送飯。”
    “真搞不懂,二小姐既然被送去寺廟十年,還接回相府做什麽。琴棋書畫樣樣不會,樣貌氣度也比不上大小姐。”
    另一丫鬟撇嘴:“誰叫人家是咱們相府唯一的嫡女呢,哪怕夫人幹出那檔子醜事……”
    “也就是周姨娘心善,即使被關禁閉,也不準缺短二小姐吃食。但這二小姐如今是越吃越多,一頓飯都快趕上三人份的份量了。”
    到底是寺廟長大,沒吃過什麽好東西。
    天天吃這麽多大魚大肉,也不知得胖成什麽樣了。
    本來二小姐就相貌平平,又木訥懦弱。若是身材都變得肥胖臃腫,更得惹老太太和老爺嫌惡。
    兩人麵露不屑,說著已走到院外。自覺噤了聲,把食盒往院牆底下的洞口一塞,便走了。
    雜草處有人影動。
    前廳。觥籌交錯的宴席間,相國薑炳榮和薑老夫人滿麵紅光,接受著眾人道賀。
    不遠處的姨娘周氏,身著一襲織金繡花衣裳,端莊挽起的發髻綴著珠翠,宛若正妻派頭。
    監視的丫鬟來稟,說梅香院那邊沒有動靜,且二小姐又是要了許多飯菜,周姨娘眼珠一轉。
    還算這薑初霽老實。
    被關著禁閉,自己祖母的壽宴也不敢出來。
    不過如今,就算是讓她出來到這宴席上露臉,恐怕她也沒臉見人。將近三個月,也不知這小丫頭如今的模樣,該多麽令人作嘔。
    想到這裏,周姨娘看向自己在老夫人身旁備受寵愛又光彩照人的女兒,心裏得意。
    *
    梅香院。
    月華如練,輕紗般的夜色覆蓋在這相府最偏僻的靜謐一隅。
    屋內,燭光搖曳,一位姿態慵懶的少女正悠然坐於木製浴桶之中。
    如瀑的墨色長發垂落在浴桶邊緣,與水色相映。溫熱的水汽繚繞而上,與她周身散發的淡淡體香交織在一起。
    露出的肌膚在藥浴的滋潤下愈發細膩光滑,宛若散發光澤的無瑕白玉。蔥白纖長的手指間,把玩著一個小瓷瓶。
    然而瓶內裝著的,卻叫人看了會倒吸口氣。
    竟是一隻米粒大小,正在蠕動的蟲子。
    丫鬟茯苓從外麵拿了餐盒進屋,恭敬開口:“小姐,院裏的人送了飯來。”
    少女的神色漫不經心:“放那吧,你先來幫我梳妝。”
    茯苓立馬點頭。片刻後,少女裸身從浴桶中站起。
    窈窕的身姿輕盈若柳,體態婉約柔美,令人驚歎。不見絲毫羞澀,擦幹後隨手抽了一旁的褻衣穿上。
    赤著腳踏出浴桶,坐在梳妝台前,看向銅鏡裏的自己。
    這是薑初霽穿進這個書中世界的第三個月。三個月前,經紀人把一個劇本遞到她手上,說這故事講了一個被封建製度摧殘的古代女子的悲劇一生。
    女主薑初霽,相府嫡女,爹卻寵妾滅妻。五歲時,母親陳氏被姨娘陷害通奸。相府對外稱陳氏要養病,實則把陳氏送去城外老宅關著。
    而女主,也被姨娘找來的大師以天煞命格克相府為由,說通薑家將她送去寺廟。直到十五歲及笄之後,才派人將她接回。
    女主多年來被人欺負,被接回相府後自卑懦弱,不得父親和祖母喜愛。沒多久,又被誣陷偷了祖母的手鐲,被罰禁閉三月。
    然而,女主被關禁閉的第一天,就被那周姨娘混在飯食裏下了一種西域蠱蟲。那蠱蟲一旦入體,會讓人食欲暴漲,越吃越多,最終變得臃腫不堪,身材肥胖如豬。
    宮中及笄禮當天,女主露麵那一刻,也徹底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薑家的恥辱。
    而薑家庶女薑洛薇,卻因姿色出眾被太子看中,成為太子側妃。
    太子蕭乾登基為帝,薑洛薇坐上貴妃位風光無限。一句舍不得妹妹,女主被蕭乾召入宮中,被封了個極具諷刺意味的“美人”位分。實則蕭乾把她當成玩意兒,拿她取樂。庶姐將她當成洗腳婢,日日羞辱。
    女主日日受著折磨。直到那日狩獵場上黑熊發狂,女主被蕭乾一把抓來身前擋住自己,才終於倒在血泊中。
    女主死了,換來的也隻是草席裹屍,草草埋葬。宮外得知她的死訊,無人在意。隻有她被磋磨得形銷骨立的母親,聞訊悲痛至死。
    這也能算女主?
    看完劇本,薑初霽隻覺得這是她得罪了哪個編劇,對方為了虐她故意寫這麽個劇本,女主還與她同名。
    在她看來,女主結局悲慘不是因為封建製度摧殘,而是編劇把她當成工具人刻意去虐。
    女主在那樣艱難的環境下長大,根本產生不了抗爭的勇氣,也沒有抗爭的資本。就隻能被人害,連保護自己和母親的能力都沒有。
    然而,她上一秒這樣想,下一秒就穿進了這個世界,穿到原主被誣陷偷了手鐲關禁閉的當晚。
    她在丫鬟震驚的目光下,雙眸微眯,把筷子伸進飯菜翻找,找到了那隻很難被察覺的蠕動小蟲。
    在燭光下夾起蟲子,冷冷勾唇。
    就算名字相同,也是完全不一樣的人。
    她薑初霽,天生就不知道逆來順受四個字怎麽寫。想要害她的人,她隻會十倍,百倍的還回去。
    …
    “小姐,我幫您梳發。”
    茯苓站在薑初霽身後,拿起桌上的木梳。
    看到鏡子裏小姐的傾城容顏,茯苓還是有些分不清,此刻是做夢還是現實。
    茯苓的母親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她也自幼跟在小姐身邊長大,陪小姐在寺廟受苦十年。
    重回相府,薑家上下對小姐的不待見,她也看在眼裏。
    玉鐲的事情,小姐自己都不知道那鐲子怎麽會出現在自己的臥房,就被老爺不分青紅皂白直接關了禁閉。可沒成想,那天小姐哭睡後醒來,突然像變了一個人。
    第二天,小姐就讓她托人把身上所有值錢的東西拿出府外當了,買了一大堆她壓根不認得的藥材回來。
    從那天起,小姐日日晨起和晚間鍛煉幾個時辰,風雨無阻。廚房送來的膳食,她每頓隻挑選著吃。此外,還用藥材製作了各種藥浴包、麵膜、發膜、手膜、足膜和美容養顏湯。
    一絲不苟地精心養護自己的身體。
    她們在這梅香院被關了快三個月。
    現在的小姐和當初皮膚粗糙、麵黃肌瘦的小姐,簡直判若兩人。美得超凡脫俗,像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
    換了旁人,可能都認不出這是小姐。
    “小姐,您真要違背老爺的命令,擅自出去嗎?”茯苓一邊梳頭,一邊麵帶擔憂。
    “今日是老夫人壽宴,聽說周姨娘帶著大小姐盛裝迎客,老爺和老夫人怕是……不想看見您。”
    一個姨娘,竟也能到前廳拋頭露麵。
    若不是夫人發生那件事,周姨娘也不至於有這樣的地位。
    薑初霽似乎並不擔心這個,漫不經心將手裏的書遞過來:“你瞧瞧,這書上寫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