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裴妄,我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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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妄注意到了少女咬住的唇,那粉嫩的唇瓣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昏黃的光線映在男人高挺鼻梁的輪廓上,投下一道淡淡的陰影,更襯得他麵容清疏,仿若神祇。
他轉過眼來,微微啟唇。聲音帶著一絲並不凸顯的關切,語氣淡淡:“害怕?”
薑初霽卻搖了搖頭,那一頭烏發隨著動作輕輕晃動,如同墨緞。
她抬眸望向裴妄,眼裏帶著全身心的信任,仿若璀璨星辰:“和世子在一起,不怕。”
話說出口,似乎才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逾矩。耳根瞬間染上幾分緋色,如同春日裏盛開的緋櫻。
慌亂地垂下眼簾,說話也變得磕磕絆絆起來,“……我是說,有世子在,我不怕。”
裴妄眉眼如畫,長睫微垂,目光落在眼前人用衣袖遮擋的手上。那衣袖已有些髒汙,依稀可見少女手背的擦傷。
他緩聲道:“這個山洞往裏走,有個水潭。是玄山半山腰的水,很幹淨。”
“既然暫時沒辦法出去,你手背上的擦傷最好用水先衝洗一下,避免被塵土感染。”
“嗯?”薑初霽有些意外。繼而眼睛亮起幾分,仿若一汪清泉被月光照亮,語氣輕柔道,“我知道了,謝謝世子提醒。”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直身體。深吸口氣後,用一隻手扶著洞壁,小心翼翼地挪動腳步。
隻是每走一步,受傷的腳踝都會傳來疼痛,讓少女的身形微微顫抖,額前也滲出細密的汗珠。
但還是咬緊了牙,強撐著,似乎不想被注視著自己的男人發現異樣。
裴妄眸光動了動,那深邃的眼眸裏仿若有什麽東西在悄然融化。
看到少女吃力地挪動腳步的這一幕,裴妄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太不近人情了。
眼前的少女都是因為奮不顧身救他,才崴了腳,受了傷。可他剛才卻和她,說什麽於禮不合。
讓她寧願這樣艱難走路,也不敢請求他的幫助。
想到這裏,裴妄最終還是走上前來。垂下眼簾,語調帶著幾分冰雪似的空靜:“我抱你去。”
薑初霽聞言,身形一僵,抬眸望向裴妄,眼中有些錯愕與羞澀。
她下意識想要拒絕,可腳踝處的疼痛讓她張了張嘴,小臉上眉頭都皺在一起。
裴妄見狀,不容分說地輕輕攬住她的腰肢,另一隻手托住她的腿彎,將她穩穩抱起。
這一瞬間,整個人騰空而起。
慌亂間,少女的雙手本能地在空中揮舞了一下,最終緊緊揪住男人的衣襟。
臉頰瞬間滾燙,仿佛被盛夏最熾熱的陽光烘烤,那熱度一路蔓延至耳畔。
裴妄抱著她,步伐沉穩平靜,似乎腳下崎嶇不平的路也平坦順遂。他微微垂首,便能瞧見薑初霽那紅透的臉頰。
裴妄讓自己收回視線,將頭偏了幾分。望向山洞頂部那嶙峋的岩石,似是想從那冰冷的石縫間尋得一絲開解的理由。
片刻後,薑初霽聽見頭頂上一道聲音傳來。
“……我剛才說於禮不合,是不想損你清譽。”
“你還是閨閣少女,本就不該同一個陌生男子獨處一室,你理應與我保持距離。”
薑初霽聽了卻搖搖頭:“世子於我而言,不是陌生男子。”
“更何況,世子是為了保護我,才會帶我來這裏躲避,我也知道世子不會傷害我。”
尚未出閣的天真少女,信任太過純粹,以至於裴妄甚至說不出什麽來反駁。
隻應了一聲,便沒再言語,抱著她向前山洞深處走去。
不多時,潺潺水聲傳入耳中,水潭近在眼前。
裴妄輕輕將薑初霽放下,扶著她在潭邊一塊較為平整的石頭上坐下。
潭水清澈見底,細微的光亮依舊能折射出隱隱粼粼的波光。
仿若一麵巨大的鏡子,倒映著兩人的身影,仿若一幅靜謐而美好的畫卷,將這山洞中的片刻安寧定格。
旁邊的山石夾壁間,也有一道從縫隙內潺潺流出的小水流。水流不急不緩,水質清冽,在這昏暗的山洞裏若一條泉色緞帶。
裴妄蹲下身子,隨即看向薑初霽那髒汙且有些破損的衣袖:“現在,能讓我看看你的手嗎。”
薑初霽臉頰泛紅,微微垂首,猶豫了一瞬,終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將受傷的手背緩緩伸了出來。
裴妄終於看清,昏暗光線下,少女那擦傷的手背暴露在昏暗之下,傷口處的血肉與塵土沙石混在一起。
清冷眉眼也多了幾分凜意。
用手試探了下水溫,確保不會太涼,才向薑初霽伸出手:“把手給我,我幫你衝洗。”
輕輕握住少女的手腕,靠近水流。清涼的水流觸碰到傷口,薑初霽忍不住輕輕抽了口氣,身子微微一顫。
裴妄手上的動作不由得一停,抬頭望向她:“很疼?”
薑初霽搖了搖頭:“隻是剛開始時有一點疼,不礙事的。”
裴妄沒再多問,微微點頭,再次專注地衝洗起來。
他的指尖偶爾觸碰到薑初霽的肌膚,溫熱與清涼交織。但他的神色十分專注,淡然的眼裏不摻雜任何雜念。
隨著水流的衝刷,傷口逐漸變得幹淨,露出粉嫩的皮肉。
好在這些擦傷剛才看著嚴重,衝洗幹淨後看著傷口並不是很深。出去後用點藥,應該很快就能結痂長好。
下一秒,裴妄緩緩站起身來。
他的目光落在少女單薄瘦弱的身形上,開口道:“山洞裏的夜晚很冷,我去找找有沒有什麽東西,能點火禦寒,不然你晚上會受不住。”
薑初霽抬起頭,乖乖地點了點頭。
這個山洞因內有水潭,四處都彌漫著潮濕的氣息。
洞壁上布滿了晶瑩的水珠,不停地向下滑落,在地麵上匯聚成一灘灘水漬。地麵上的泥土也被浸濕,踩上去軟軟的,還會留下深深的腳印。
就算是有枯草,也大多被水汽籠罩,濕乎乎的,仿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很難點著。
裴妄讓她一個人坐在那塊大石頭上,自己去周圍尋找能生火的東西。
薑初霽看著裴妄離去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遠遠看著,男人身姿挺拔,遺世獨立的氣質出塵。即使穿著被血汙沾染的白衣,在這種陰暗潮濕的地方,依舊顯得不染塵埃。
不愧是淡漠又寡欲的男人,從見麵到現在,對她的確一點男女方麵的雜念都沒有。
哪怕兩次將她抱起,也隻是純粹把她當成一個有救命之恩的,受傷的人來照顧。
薑初霽想了想,照這樣看來,這男人這麽清心寡欲,晚上再冷,他也隻會去找更多的取暖物來幫她點燃取暖。
不多時,裴妄在一個石台上,找到了一些不是特別潮濕的雜草和樹枝。
正準備轉身回到少女所在之處,就在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少女顫抖的聲音。
“……啊,有蛇,這裏有蛇。”
這顫巍巍的聲音瞬間在空曠的山洞裏回蕩。
裴妄神色一震,毫不遲疑地將手中的雜草和樹枝扔下,長腿一邁,回到先前的地方。
很快,他就看到了跌坐在水潭邊緣,不停退後縮在牆壁處的少女。
隻見她大半衣衫都被濺起的水花打濕,緊緊地貼在身上,勾勒出她纖細的身形。她的臉色變得十分蒼白,眼神中充滿了驚慌,淚水在眼眶中打轉,顯得格外害怕和無助。
“哪裏有蛇?”
裴妄剛一過去,便深吸口氣,試圖在水潭邊尋找蛇的蹤跡。
少女卻眼裏噙著淚,顧不上什麽禮數一下撲進他的懷裏,雙手緊緊地抱住他的腰,整個人幾乎都嵌進他身體。
她的肩膀抖得厲害,手胡亂地在他的背上用力抓著,聲音帶著哭腔:“……裴妄,裴妄,可不可以不要留我一個人,我怕。”
裴妄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
或許是因為,他在之前二十幾年尋不得來處,亦不知歸途,在青燈古佛下獨身慣了。
第一次有人先是願為了他舍命。又像現在這樣,毫無保留地將自己的安危托付於他,全身心地信任著他。隻信任他。
那帶著哭腔的 “裴妄” 一叫出來,向來波瀾不驚的他,心竟也驀地停跳一拍,一種從未有過的情緒在他心中蔓延開來。
雖然身形未動,喉結卻上下滾動了一下。
“……我在。不用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