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真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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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清莞臉上掛著柔和的笑意,對薑初霽和晏棄道:“你們兩個去一旁歇著吧,我這就開始做月餅,做好了我就和小月拿下去烘烤。”
    薑初霽挽起衣袖,露出小半截白皙纖細的小臂:“我去洗個手,來幫娘親的忙。”
    陳清莞望著女兒的背影,恍惚間,仿佛回到了十年前。
    那時硯川整日跟著夫子念書,淩翊日日瘋玩總不見身影,隻有小女兒天真爛漫,每逢中秋總會滿心歡喜地湊到她身邊。
    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臉期待地看著她準備做月餅的材料。還會努力伸出稚嫩的小手,學著她的樣子,幫著給月餅壓模。
    做完後,就滿心期待著能吃到自己親手幫忙做出的月餅。
    可時光匆匆,世事變幻莫測。
    這十年間,她曆經磨難,被幽禁在老宅,與兒女分離,嚐盡了人間的苦澀。那些黑暗的日子裏,她無數次在夢中與兒女相聚,卻又一次次在孤獨中醒來。
    如今,一晃十年過去,曾經的困苦好似一場噩夢,而眼前的一切卻又如此真實。
    初兒沒有提過她兩個哥哥的事情。但她知道,兩個兒子都還怨恨著他們的母親,隻有她的初兒相信她。
    而昨日是中秋團圓夜,也不知侯府父親和哥哥他們,是否也會想起她來。
    陳清莞輕輕用手背擦了擦眼角,不願再沉浸在過去那些痛苦的回憶中,隻想好好珍惜此刻與女兒在一起的時光。
    待薑初霽洗了手回來,她便轉過頭,看向晏棄,臉上重新浮現出和藹的笑容。
    “初兒小時候很喜歡吃甜的,那時候,她最喜歡吃的就是豆沙餡的月餅了,每次都能吃上一大塊。”
    說完,陳清莞正準備詢問晏棄喜歡什麽餡料的月餅,卻突然意識到,自己還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她看向薑初霽,眼神中帶著一絲好奇與詢問:“對了初兒,你還沒告訴娘親,你這位朋友是叫什麽名字?”
    薑初霽擺弄著麵團:“他叫晏棄。”
    陳清莞聽到這個名字,不禁微微一怔:“晏棄?是哪兩個字?”
    “海晏河清的晏,至於棄……”薑初霽的聲音一頓,手上的動作也跟著停了下來。
    因為她在腦海中,聯想了一下棄這個字的組詞。
    拋棄、放棄、遺棄、厭棄、唾棄……所有她能想到的詞匯,都是不好的寓意。
    這個字,好像生來就被籠罩在一層陰霾之下。
    這時,一旁的晏棄卻自己開口,語氣平淡如常:“拋棄的棄。”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尷尬或在意,仿佛這個字對他來說,不過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符號。
    聽到這話,陳清莞更是愣住了。
    如果是這個拋棄的棄,那晏棄這個名字,豈不是和厭棄意思差不多。
    甚至聽上去,還和咽氣兩個字同音。
    怎麽會有母親給自己的兒子,起這樣的名字?
    但這是別人的家事,也是出於自身的教養,陳清莞並沒有多問。
    餡料和麵團都是提前準備好的,把月餅包好之後壓到模具裏,再脫模就好了,過程並不難。
    隻是薑初霽第一次嚐試這種事情,她做的月餅要麽塞的餡料太多,壓進模具裏餡料就溢了出來。要麽就塞的餡料太少,小小一團放進模具都放不滿。
    本來是想幫忙的,最後發現自己幫不上一點忙,索性就不再添亂了。
    陳清莞看著女兒手忙腳亂的模樣,心中倒是很欣慰。
    自從被女兒接出來,她總感覺女兒變得和記憶中的模樣大不相同,就像換了一個人似的。
    她不知道女兒究竟經曆了什麽,才能從兒時那般懵懂單純,變成如今這般冷靜理智,仿佛能從容應對世間一切。
    但此刻,和女兒一起做月餅,她才驚喜地發現,原來看似好像無所不能的女兒也有不擅長的事,也有需要她這個母親出手幫忙的地方。
    “初兒,你去和小晏休息會兒吧,做完最後這幾個娘親就拿下樓去。” 陳清莞看向身旁的少女,眼神裏滿是寵溺。
    薑初霽點了點頭。
    這期間,晏棄倒是安靜得有些不尋常。
    待母親和丫鬟端著做好的月餅下樓,薑初霽發現,晏棄還在盯著桌子那邊,也不知是在想什麽。
    她順著晏棄的目光,投去視線:“殿下在想什麽?”
    晏棄微微轉頭,目光從桌子上移開,看向薑初霽,緩緩說道:“沒什麽,隻是看出來,你母親很疼愛你。”
    又輕飄飄補了一句,“比你那個像夥夫的爹,好多了。”
    從見到晏棄第一麵,他的性格就隱隱透著瘋的底色,行事跳脫又肆意,還總像陰濕蔓延的藤蔓一般,仿佛時時刻刻想貼近著她。
    此刻在無人的房間,晏棄好像還是第一次像個正常人一樣,這般正常地和她說話。
    薑初霽抬眸,想起剛才晏棄說起自己名字時的模樣,狀似無意地問道:“殿下的名字,是誰給您起的?”
    晏棄微微眯眼,吐出三個字:“我母親。”
    薑初霽聞言:“為什麽會給您起名叫晏棄?”
    晏棄視線有些不聚焦,似是陷入回憶。
    漫不經心道:“或許是因為,那時我母親醒來看到我之後,拖著剛生產完的虛弱身體,把我按在水盆裏,想要讓我溺斃,但是沒能成功。”
    “她對我厭惡至極,又比誰都希望我能去死,所以就起了這個名字。”
    他的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小事。
    薑初霽沒說話。
    晏棄轉過臉,幽深的眸看著身旁的少女,開口:“但很可惜,沒能遂她的願,我活得比我母親要久。”
    薑初霽問道:“殿下的母親病逝了?”
    晏棄笑了笑:“不,在我十五歲生辰那天,她在我的房裏上吊自縊了。”
    “那天我從床上睜開眼睛,看到的就是我母親的屍體,她那雙從眼眶凸出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她厭惡我,厭惡到希望我活著的每一天都帶著她留給我的這種陰影,生不如死。”
    薑初霽沒有動作。
    就在這時,晏棄卻忽然勾起唇角笑起來,低頭看著她:“你相信了?”
    他靠近過來,溫熱的氣息噴灑在少女的耳畔。指腹緩緩撫上她的眉心,輕輕摩挲,“我騙你的。”
    他唇角微微上揚,語調遊刃有餘,似是掌控一切。
    但他沒想到,眼前的少女卻也忽然抬起眼。
    目光直直朝他看過來,像是能看透他的內心。
    薑初霽抬起手,手指輕輕觸及晏棄的唇,目光中透出一絲憐憫。
    “怪不得殿下一副很缺愛的樣子,原來是因為沒有被愛過麽。”
    她扯扯唇角,輕聲道:“真可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