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逐客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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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話一出,屋內的下人皆是一愣,麵麵相覷,眼中滿是疑惑。
    “這位小大夫,是要看老侯爺咳出來的血?” 一個丫鬟忍不住小聲嘀咕,聲音雖輕,卻在這安靜的屋內格外清晰。
    忠遠侯府身為侯門大戶,規矩繁多且講究。但凡老侯爺咳血弄髒的帕子,下人們都會依照規矩,第一時間更換,不會留在屋裏的。
    但既然裴世子帶來的這大夫要看帕子,一位年長些的管事上前一步,回道:“老侯爺上次咳血是半個時辰之前,那帕子已被拿出去扔掉了,我帶人去找找,看能不能尋回來。”
    說罷,便帶著幾個下人匆匆離去。
    其餘人也不知道,咳過血的帕子能瞧出什麽端倪。
    沒過多久,管事腳步匆匆,手裏帶著一條帕子重新走進屋內:“找到了。”
    薑初霽伸手接過帕子,掀開來。隻見那帕子上的血跡因時間流逝,顏色已然加深,凝結成塊,觸目驚心。
    謝廉一直緊盯著薑初霽的一舉一動,見她如此專注地查看帕子,忍不住開口問道:“這位小裴大夫,可瞧出什麽名堂了?”
    薑初霽沒有立刻回應,而是全神貫注地端詳著帕子上的血塊。
    她輕輕伸出手指,隔著帕子將血塊細細抿開觀察,果不其然,和她心中所想一致。
    正常肺癆的咳血多呈絮狀,而老侯爺的血塊中,竟夾雜著極細的白色絲狀物,如同被撕碎的蠶絲一般,這種現象不像是自然病征。
    回想起先前茯苓告知她老侯爺突發急症,生命垂危時,薑初霽就隱隱覺得事有蹊蹺。
    肺癆複發本應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短短一兩日肺絡就傷成這樣,也該有個契機才是。
    這樣想著,薑初霽拿起帕子,將帕子舉到自己鼻子旁,靠近那已然凝固的血塊,稍稍嗅了一下。
    看到她這般舉動,眾人都很是詫異。
    要知道,這可是肺癆病人咳出的血,肺癆可是有可能傳染的。
    平日裏他們伺候老侯爺,但凡他咳嗽,都得悄悄捂住口鼻,處理咳血的帕子更是迅速又謹慎,生怕也沾染上病氣。
    旁人躲都來不及,誰會主動去碰這帕子,更別說像這樣湊上去聞了。
    薑初霽沒在意這些人的反應。對著血塊聞了聞,聞到一絲鐵鏽混著海腥味。
    海腥味。
    她微微蹙眉。
    為什麽血裏會有一絲海腥味。
    她轉眼看向旁邊的人:“老侯爺平日裏用藥的方子,能拿來給我看看嗎?”
    孫院判在醫界聲望極高,京城的從醫者誰見了他,不恭恭敬敬叫一聲前輩,而這個裴世子帶來的這個小娃娃,卻見了他連聲招呼也不打,也不知是師從何人。
    孫院判心中本就多少有幾分不喜,見這小娃娃過來又是把脈,又是看帕子的,煞有其事,像是根本不信任他的診斷一般,此刻更是有些不耐煩。
    冷聲道:“老侯爺平日所用的藥方,老夫之前就看過了,開的都是溫補潤肺的上好藥材。”
    薑初霽沒理這個孫院判。
    這個人以他的經驗做診斷,她也是以她的認知去做診斷,並不衝突。
    她盯著藥方仔細看了看,發現在老侯爺每日的補藥方子裏,有一味白珊瑚粉。
    她眉頭微微皺起,看向剛才遞來藥方的管事:“老侯爺的這補藥,喝了多久了?”
    管事回憶了一下,說是得有兩三個月了。
    薑初霽若有所思。薄紗之下,微微閉目,以往從小看的那些醫書古籍在腦海中過了一遍,鼻翼間卻嗅到空氣裏若有似無的熏香氣息。
    驀地開口:“老侯爺這間屋子裏,熏的是什麽香?”
    眾人一聽,更是茫然。
    不是給老侯爺看病嗎,怎麽突然問起熏香來了。
    謝廉原本就緊皺的眉頭此刻擰得更緊了。
    老侯爺此刻性命垂危,侯府上下亂作一團,還有許多事等他去調遣,這個小小年紀的大夫卻東問一嘴西問一嘴。
    也不知是真會看病,還是在這裏故弄玄虛,好從靖北王府和忠遠侯府這裏討些什麽。
    一個平日裏照顧老侯爺的丫鬟怯生生向前走了一步,聲音帶著一絲緊張:“回稟大夫,這是百香坊專門給老侯爺調的安神熏香,老侯爺平日聞著這香,能安穩些。”
    她又補充道,“百香坊是京城有名的熏香鋪子,裏麵的香都是最有經驗的師傅精心調配,這安神香老侯爺已經用了十幾年了,一直效果很好,不會有問題的。”
    薑初霽的目光鎖住不遠處,桌上那散發著嫋嫋香霧的熏香爐。忽然站起身,走了過去。
    老侯爺所用的熏香,是極為講究的隔火熏烤之法。
    將精心製作的香丸置於香爐之中,下方以炭火的溫熱徐徐烘烤,使得香丸中的香料精華慢慢釋放,如此方式保留了香料最本真的味道,香氣醇厚且悠長,經久不散。
    此刻,那精致的鏤空雕花香爐裏,縹緲的香霧依舊從細密的鏤空中輕盈地升騰而起,在靜謐的室內悠悠彌散。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下一秒,薑初霽的舉動便讓所有人感到意外。
    她竟然探過手去打開了香爐。幾乎沒有猶豫,直接將裏麵那枚燃燒到一半的香丸拿了出來。
    眾人都忍不住倒吸口氣。
    裴妄向來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此刻卻呼吸一滯,下意識上前將少女的手握住:“……小心燙到。”
    聲音清冷,又全然不似平常冷靜。
    在他看來,那燃燒的香丸必定滾燙,少女直接取出香丸,燙到手怎麽辦。
    反應過來後,才發覺自己的反應太不尋常。
    畢竟在旁人眼裏,他是握著一個少年的手。
    薑初霽輕輕搖了搖頭:“無礙。”
    說罷,她將香丸燃燒的部分用一旁放置的茶水輕輕澆滅。
    緊接著,把那枚還帶著餘溫的香丸放在手心,細細地碾碎、搓開。動作專注而認真,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謝廉的忍耐終於到了極限,他深深吸了口氣,直接看向裴妄:“裴世子,你帶來的這位大夫真會醫術嗎?”
    “要給老爺子看病,不應該去看老爺子的症狀麽。他卻在這裏擺弄這香丸,這哪裏像是在給病人看病。”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不滿,已經有些下逐客令的意思了。
    人群之中,唯有站在最角落的謝芊月,忽然臉色白了幾分。
    她的雙眼盯著那枚被那薑初霽在掌心搓開的香丸,眼神中透出一絲慌亂與恐懼,但又瞬間被掩飾過去。
    一旁的柳如蘭注意到女兒的異樣,當即握住女兒的手,關切地問道:“月兒,你這是怎麽了?怎麽手這麽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