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兩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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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薑初霽整個人微微一怔。
    據她所知,老侯爺自十年前便陷入了神誌不清的狀態。這些年病情愈發嚴重,甚至連朝夕相處的兒子、兒媳婦和孫子都辨認不出。
    可此刻,在這剛剛解毒、意識依舊混沌的時刻,老侯爺卻對著她,喚出了她的名字。
    老侯爺上次見原主,已是十幾年前的事了,他更是從未見過自己這個外孫女長大成人的模樣。
    薑初霽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在一本書上看過的一段話。
    書上說,血緣有一種無法用科學解釋的力量,它超脫於時間的侵蝕,跨越記憶的斷層。有時候不需要依靠記憶的維係,親人之間也能有所感應。
    或許,老侯爺並非是認出了她,隻是出於血脈親情,跨越了時光與意識的迷障,喊出了她的名字。
    想到這裏,薑初霽深深吸了口氣,輕輕握緊老侯爺的手:“嗯,初兒在,外祖父不會有事的。”
    老侯爺顯然還是意識不清,呢喃叫了一聲之後,眼皮便緩緩合上,又陷入了昏睡之中。
    當臥房外的人聽到動靜進來的時候,一抬眼,就見床榻上的老侯爺,臉色比起之前好了太多,不是那種垂死之人的灰白,嘴唇也有了一絲紅潤。
    與此同時,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難聞的味道,混合著濃烈的酒味,是從裝水蛭的陶罐裏散發出來的。
    謝廉看到老侯爺的變化,激動得眼眶泛紅,聲音都有些顫抖:“這,這是……”
    已經重新戴好帷帽的薑初霽,抬起頭來:“老侯爺體內大部分的毒,我已經用水蛭吸出來了,老侯爺暫時應該沒有性命之憂了。”
    “至於他體內殘留的毒素,我會給你們再開幾副藥浴的方子,把毒素慢慢析出。之後,老侯爺就沒事了。”
    老侯爺沒事了!
    聽到這話,在場的眾人都如釋重負。
    孫院判滿臉震驚,他實在難以相信眼前這乳臭未幹的小娃娃,竟能將他診斷為回天乏術的病人治好,又過去為老侯爺診脈。
    剛觸碰到老侯爺的手腕,他便明顯感覺到,與之前那微弱紊亂,仿佛隨時都會斷絕的脈象截然不同,此刻老侯爺的脈象平穩了許多,沒有了之前命不久矣的跡象。
    回想起自己之前篤定老侯爺是肺癆複發,對別人診斷的百般質疑,甚至冷嘲熱諷,此刻他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不由得一陣羞愧。
    張張嘴唇:“行醫多年,我竟從未聽聞這藥香互噬之事,也沒能察覺老侯爺中毒的跡象,險些誤了老侯爺的性命……侯爺,是老夫無能。”
    謝廉滿臉激動,哪裏還顧得上這些。在他看來,隻要老侯爺能脫離危險,便是上天莫大的恩賜。
    此刻,他滿心滿眼都是感激,幾步上前:“這位小裴大夫,您對我們侯府有大恩。您想要什麽回報和答謝,盡管開口。隻要您提出來,侯府一定滿足。”
    “侯爺客氣了,”薑初霽語調平靜,“侯爺若是要記這份恩情,就記在靖北王府的頭上吧。畢竟,是裴世子帶我來看望老侯爺的。”
    “是……”謝廉深吸口氣,握住裴妄的手,“賢侄這份恩情,叔父一定記在心裏。待老侯爺好些,本侯定親自去王府登門拜訪。”
    薑初霽目光掃過眾人,輕聲問道:“百香坊那邊的人,可帶來侯府了?”
    她的聲音不大,卻讓屋內原本因為老侯爺轉危為安而稍顯輕鬆的氣氛,瞬間又緊繃起來。
    剛才眾人的心思都懸在老侯爺的病情上,顧不上這件事。
    話音剛落,管家便聽到動靜,從門外進來:“侯爺,奴才已經把百香坊負責給老侯爺做安神香的人帶回來了。”
    謝廉臉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當即一聲令下:“帶進來!”
    侯府的護院們得令,立刻押著一個約莫四十多歲的漢子走進來。
    那漢子身形微胖,臉上滿是驚恐之色,一進屋,雙腿一軟,撲通一聲直接跪倒在地。
    他顯然在來的路上就聽說了事情的來龍去脈,深知自己做的熏香牽扯出這麽大的事,早已嚇得魂不附體。
    管家見狀,幾步上前,伸手狠狠抓住他的領子,將他的臉硬生生抬起,大聲質問道:“說,是誰指使你害我們老侯爺?”
    那男人嚇得渾身發抖,涕泗橫流,一邊拚命磕頭,額頭撞在地麵上發出砰砰的悶響,一邊語無倫次地解釋:“侯爺,冤枉啊!”
    “小的給老侯爺做了十幾年的香了,那香方裏都用到什麽配料,什麽分量,小的早就爛熟於心,小的絕對不可能放什麽紫玉蘭幹花進去啊。”
    見狀,所有人都眉頭緊鎖。
    薑初霽開口道:“老侯爺昨日的香丸,應該就已經是加了紫玉蘭幹花的了,所以從昨日老侯爺才會病情忽然加重。包括今日那還未燃盡的半粒,也有紫玉蘭幹花。”
    “但我剛才檢查過了老侯爺的香料盒,盒子裏剩下的香丸,全都沒有紫玉蘭幹花。”
    謝廉猛吸口氣:“小裴大夫的意思是……”
    “也就是說,隻有兩種可能。”
    薑初霽微微抬起下頜,看向那跪在地上的漢子,“紫玉蘭幹花本來也是常用的香料,要麽是這人在製香時候,沒注意將紫玉蘭幹花的粉末混入了兩粒香丸中。”
    那漢子一聽,連忙哭喊:“小的真沒有,小的製香一向仔細,幾乎從未出過差錯啊!”
    薑初霽繼續說道:“要麽,就是有人隻在那兩粒香丸裏加了紫玉蘭幹花。待到兩粒香丸燃盡,老侯爺被認為是肺癆發作命喪黃泉,香灰一倒,他的算計便不留下一絲痕跡。”
    此言一出,屋內一片嘩然。
    若真是後者,這人的心機該有多深,多惡毒。
    柳如蘭滿臉不解:“可是夫君,老侯爺以前就從未與人結怨,病倒後更是不與外界接觸,若是後者,誰有理由對老侯爺下如此毒手?”
    謝廉的臉色鐵青,雙手緊緊握拳,怒目圓睜道:“不管是哪種可能,此事絕不能善罷甘休,本侯一定會徹查到底。”
    薑初霽現在作為一個外人,並且隻是一個大夫,剩下的事,她不便再插手。
    前者不是沒有可能。
    畢竟隻要是人,都會有出錯的時候。
    但她覺得,真正的原因一定是後者。
    那製香的漢子不像是說謊。若不是買通製香之人動的手腳,那就是有人在老侯爺院裏對那盒香丸動了手腳。
    於是她提出,要單獨和老侯爺院裏的管事交代一下藥浴的注意事項。
    待那管事與她出去,她打量著眼前的人,問道:“最近半個月或者一個月,有什麽侯府之外的人來見過老侯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