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3章 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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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大婚後,李澤嶽就正式搬到了後院最大的寢殿來住。
    趙清遙對這座寢殿其實並不是那麽滿意,她還是覺得太大了些,不如她在如雲觀的那座小院。
    “什麽時候去看師父?”
    李澤嶽太了解趙清遙了,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思。
    昨日大婚時,他們也給雲心真人發了請柬,可其卻不知因為什麽緣故,沒有露麵。
    趙清遙有些擔心。
    她搖了搖頭,問李澤嶽:“明日有什麽安排?”
    “明天沒什麽事了,咱們去如雲觀看看吧。”
    李澤嶽道。
    趙清遙點了點頭,隨後似乎想起了什麽,開口道:
    “對了,那李奉的事,我還沒來得及和你說。”
    李澤嶽笑了聲,抬手道:
    “我猜猜,既然李奉沒死,那祁王叔和父皇也不是真打仗,想來,遼東鐵騎此時已經縱橫在北蠻境內了。”
    趙清遙微笑著點了點頭,
    陛下既然早有計劃,那仗肯定是要打贏了,自家老爹和弟弟也能凱旋。
    “真想去邊關看看啊,看我那老丈人和王叔是如何踏破烏然三鎮,劍指雲京城的。”
    李澤嶽歎息著道。
    忙活了一天,夜已經深了,兩人洗漱一番後,回到床上閉目調息。
    這兩日雖然很忙,但他們都沒有將修行之事懈怠。
    資質是通往天人之境的敲門磚,但刻苦自律才是打開那扇門真正的鑰匙。
    沒一會……
    “夫人,你可知雙修之法?”
    “?”
    “我在宮裏藏經閣看過,雙修之法,需陰陽交合,你我真氣互通流轉,帶動運轉速度,對修行有事半功倍的作用。”
    “師父說過,雙修之法都是騙人的。”
    “夫人,你要知道,你我已然成婚,你丈夫我才是你最親近的人,你師父也是外人,除了我,世上不會有人真心對你好了……”
    “?”
    “聽我的,躺上去,盤好,就是這樣。”
    “嗯嗯嗯、哼……”
    沒一會,大床就開始了搖晃,傳出了低吟淺唱。
    ……
    天亮了。
    曉兒和曇兒服侍著王爺王妃洗漱完,穿好衣服,吃完早飯。
    黑子備好了馬車,去向了如雲觀。
    去往齊雲山的道路上,行人很多。
    齊雲山一年四季景觀皆有特色,秋季樹葉飄零,山中別有一番景致。
    很快,兩人便來到了山腳下的如雲觀。
    觀中,一如既往的寧靜。
    兩人進了大門,遇到了趙清遙的師妹們。
    “見過王爺,見過師姐。”
    “師父可在觀中?”
    “師父?師父已然外出月餘了。”
    趙清遙和李澤嶽愣住了,互相對視了一眼。
    李澤嶽連忙問道:“師父可有留下話語,去哪遊曆了?”
    那女道士想了想,道:
    “師父說,她要去北邊一趟,很快就回來。”
    “北邊……”
    李澤嶽挑了挑眉毛,有些了然了。
    在寧魏國戰的收尾階段,雲心真人赴北,目的是什麽,一目了然。
    這一位,可是真真正正的人型核彈。
    “既然如此,那便不叨擾了。”
    “王爺客氣。”
    女道士向李澤嶽和趙清遙行了一禮,隨後回了道觀。
    兩人上了馬車,回京。
    “師父這是去……”
    趙清遙眼睛瞪得圓溜溜的,有些不確定地問道。
    李澤嶽點點頭,笑道:
    “想來,是去北蠻了,
    父皇這一次,可是當真不留餘力啊。”
    ……
    回京後,
    趙清遙進宮看大侄子,李澤嶽轉頭來了孫老神仙的小院。
    小院在城南,很偏僻,很簡陋。
    李澤嶽一走進院門,就聞到了一股苦味,卻還伴隨著異香。
    他很熟悉這種味道,以前他跟著孫玄在這邊住,每天都能聞的到。
    每次走進這座破舊的小院,李澤嶽都會感到一陣心安。
    當年,他就是在這小院裏苦修,打磨體魄,毫無感情般把自己的身子當作一件兵器來磨礪。
    每次筋疲力盡地昏倒後,都是那個老人默默把他背起,在木桶裏倒好藥浴,把他放進去,讓藥力滋潤著他的體魄。
    他年紀輕輕就能把體魄提升到如此層次,絲毫離不開孫老神仙的細心培養,給他打好了極為紮實的基礎。
    李澤嶽站在院子裏,環顧四周,回憶著往日的點點滴滴。
    “小子,怎麽沒事想著到我這裏來了?”
    孫老神仙正在屋子裏配著藥,瞥了他一眼,問道。
    李澤嶽回過神來,笑嘻嘻道:
    “老孫,給我配個藥,生孩子用的。”
    “你不行了?”
    孫玄疑惑地問道。
    “說什麽呢,父皇給我下了旨意,奶奶也給我說了,催我趕緊和清遙生個孩子。
    有沒有能幫助生育的那種藥,快給我配一種。”
    孫玄這下真有些納悶了,他停住了手中的動作,走出房門,認認真真地看著李澤嶽。
    “你……當真想要個孩子?”
    李澤嶽迎著孫玄的目光,坦然點頭:
    “是啊。”
    “你急甚?
    你從小到大,什麽時候你聽過你爹和你奶奶的話,老夫就不信你是因為什麽旨意想要孩子。
    快與老夫說,到底怎麽回事。”
    李澤嶽笑著道:
    “大侄兒出生了,我和清遙看著眼饞,想自己也要一個。”
    孫玄冷哼一聲:“你不與老夫說到底怎麽回事,老夫就不給你配藥。”
    “你看,給你說實話還不信。
    我也成婚了,也要就藩了,到了蜀地,我就老老實實安穩下來了。
    治治民生,鞏固鞏固邊防,閑的沒事打打霜戎。
    要個孩子多好,沒事在府裏逗著玩唄。”
    李澤嶽笑嘻嘻道。
    孫玄的目光沉了下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他不認為事情像這孩子表現出來的那麽簡單。
    他去過蜀山了,也和蜀山老道聊過了。
    那老家夥,一如既往地遮遮掩掩,張嘴閉嘴都是天機。
    “貧道……在尋找一個可能。”
    那日,在蜀山之上,這是那掌門的原話。
    孫玄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謎語人,若不是打不過他,孫玄非得把他按在地上摩擦,把事情弄明白。
    “小子,老夫最後再問一遍,你到底為什麽,想要的孩子。”
    孫玄向前走了一步,
    這孩子自小便心思重,生兒育女不是兒戲,他必須得把這件事弄清楚。
    李澤嶽忽然感覺周圍空間都仿佛被禁錮住了,連魂力都無法釋放。
    他咽了口唾沫,
    這是得不到答案就要揍自己?
    不就是求個藥嗎,這老頭發什麽瘋呢?
    天人境了不起啊。
    “要孩子,就是為了傳承,為了血脈的延續。”
    李澤嶽深吸一口氣,道。
    隨後,他感受到周圍的禁製一鬆。
    孫玄站在他麵前,深深看了他一眼,隨後收回了目光。
    在剛才那句話裏,他已經得到了答案。
    “你走吧,藥明天配好,送到你府裏去。”
    孫玄擺了擺手,讓他離開了。
    李澤嶽連忙跑了出去,這老頭今天神經病。
    小院中,
    孫玄又回到了屋內,接著忙碌手上的事情。
    “唉……”
    “這小子,又想做什麽?”
    孩子,是傳承,是血脈的延續。
    所以,發生了什麽事,年紀輕輕的你,開始擔心起了血脈傳承?
    還是說,你要準備做什麽,
    怕自己會失敗,會沒命?
    院外,李澤嶽向前走了兩步,又回頭望了一眼。
    目光……有些沉重。
    想和趙清遙要個孩子,是真的。
    也確實是他心中所想的。
    他也確實有一個,強大到讓所有人都無能為力的敵人。
    他是自私的,
    如果當真事不可為,和愛的人有個孩子,總能給他們留個念想,留下自己的傳承。
    也能證明……
    這個世界,他來過。
    ……
    從孫玄院裏出來,李澤嶽回了十三衙門。
    自他從江南回來,這還是第一次來到自己的衙門。
    他穿著白袍,來到大院門口,很是顯眼。
    衙門的官吏們看見他,先是愣了兩秒,隨後興奮地叫道:
    “總督大人回來啦!”
    一時間,衙門熱鬧了起來。
    看著他們眼中的狂熱與崇拜,李澤嶽笑了笑。
    果然,隻有打勝仗才是最能提升士氣、收服人心的方法。
    李澤嶽沒有停步,一路走上了千秋樓頂層。
    熟悉的布置,熟悉的擺設,熟悉的熏香,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年初,自己剛剛接手十三衙門的時候。
    他坐在了自己的軟榻上,看著牆壁上張貼的天下堪輿圖。
    不知,仗打完之後,這張圖是不是該換上一換了?
    穿著飛魚服的布回殷勤地上前,給李澤嶽煮上了熱茶。
    沒一會,收到消息的張回、劉洋、柳亂、林石、楊零、六娘,還有韓資,匆匆走了上來。
    看著眼前這幾位熟悉的麵孔,李澤嶽心中不禁有些感慨。
    不知不覺,自己身邊已經有那麽多人了。
    “樊六娘,見過總督大人。”
    大婚時,六娘也來了,李澤嶽看見她了,但沒來得及說話。
    此時在衙門裏,兩人這算是第一次正式見麵。
    六娘上前一步,單膝跪下,抱拳,行了個下官禮。
    李澤嶽看著麵前如西域曼陀羅一般的女子,她曾一人獨守敦煌十數年,一力維係著京城與西域分舵的聯係。
    自己對她,很是敬佩。
    忽的,李澤嶽發現她官袍下隆起的肚子,他愣了一下,隨後看向了林石。
    “那麽快?”
    林石憨笑著點了點頭。
    “那你還不把你媳婦扶起來!”
    李澤嶽罵道。
    林石連忙上前,攙扶起了自家娘子。
    李澤嶽想了想,道:
    “六娘啊,你們結婚時也沒給我說一聲,這禮物先不給你們補上了,等孩子出來一塊送。”
    “那六娘先行謝過總督大人。”
    六娘笑靨如花,大大方方應道。
    李澤嶽點了點頭,隨後,目光在眾人麵前掃過,輕聲道:
    “過段時間,我就要去就藩了。”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的神情瞬間沉重下來。
    就藩,意味著要離開京城。
    十三衙門總舵,這個鎮壓天下江湖的江湖勢力總舵,必須在天子腳下,這個無法更改,它終究需要依據皇帝的意誌去運行。
    而李澤嶽身為十三衙門總督,一旦就藩,便遠離了總舵。
    極有可能,就藩之日,便是李澤嶽卸任十三衙門總督之時。
    鎮撫司主司張旭和六娘表情不變,但身子卻緊繃起來,經曆司主司劉洋緊咬住牙關,柳亂、楊零表情複雜,林石深吸一口氣。
    隻有韓資顯得有些無所謂。
    其餘人,皆是前任總督黎陸黎大人培養出來的,他們這一生,早就刻上了十三衙門的標簽,對衙門的忠誠,比他們的性命都要重要。
    他們無論如何,都得待在衙門裏。
    這和他們對李澤嶽的感情和忠誠並不衝突,隻是,若沒有十三衙門這個紐帶,很多東西都會在一瞬間變了模樣。
    但韓資卻並非如此,他跟的是李澤嶽,而非十三衙門。
    到時候李澤嶽去就藩,他還是可以跟著一起去,王府底下的差事又不少。
    就是有些舍不得自己一手培養出來的繡春衛小子們……
    但其餘的官員們,卻是不能離開衙門的。
    “總督大人,其實……事情不一定會發展成您想的那個模樣。”
    這時,六娘忽然開口道。
    李澤嶽微笑地看著她,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六娘深吸一口氣,她接下來說的話有些僭越,她需要給自己做好心理準備。
    “有您坐鎮十三衙門的這半年,衙門的發展極好,已然開始了全麵複蘇。
    在這個過程中,隻需要您拿著大方向,下麵的事,我們來做。
    江湖上,畏懼的是您的威名,隻要您一日是十三衙門總督,他們就會多畏懼您一日。
    總督大人,因為您是總督,您坐在這個位置上,所以衙門才能如此迅速的複蘇。
    您,也隻需要坐在這個位置上,就夠了。其餘的事情,有我們在。
    陛下目光如炬,想來,他也是知道這個道理的。
    這與您去不去就藩,並沒有衝突。
    況且,在蜀地也有衙門分舵,您依舊可以遙控掌握全局。”
    說罷,六娘拱手一禮,心裏有些忐忑地看著總督大人,不知他會不會生氣。
    李澤嶽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讚同她的說法。
    六娘說的很隱晦,
    意思就是……十三衙門的運行有他們在,並不需要自己進行多麽細致的把控,也不需要自己去做什麽。
    反正之前自己也是這麽做的,明明白白的甩手掌櫃。
    自己在外麵打出了威名,十三衙門是靠自己的名頭開始的複蘇,隻要自己還坐在這個位置上,自己就有統管江湖的權力,江湖賊子們便要多害怕一日。
    所以,十三衙門總舵,有自己沒自己,其實都一樣。
    就算去了蜀地,自己依舊可以是十三衙門總督,去發號施令,去掌握大方向。
    自己繼續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們心裏還是極為願意的。
    “我隻是提前通知你們一聲,還是看陛下如何安排吧。”
    李澤嶽起身,說道。
    張旭咳嗽了兩聲,看了身邊人一眼。
    幾人默默頷首,示意知道了。
    隨後,他們在心裏默數了三二一。
    “下官,願為總督大人效死!”
    十三衙門主司神捕,齊齊單膝下跪,嚴肅行禮。
    李澤嶽好笑地看了他們一眼,隨後擺了擺手,向外走去。
    他出了千秋樓,走向了後麵的詔獄。
    這時,黑子不知何時出現在自己身後,手中,拿了兩瓶茅台。
    李澤嶽接過,獨自走進了詔獄大門。
    薑千霜沒回來,自己總歸是要替她看看老人家的。
    詔獄一如既往的陰森,散發著腐爛的氣味。
    最近,十三衙門詔獄關押了越來越多的誅鼎樓和太覺教的犯人,十三衙門從來沒停止過對這兩大殘餘勢力的緝捕。
    李澤嶽抽了抽鼻子,
    耳邊,卻傳來了一聲聲喧鬧。
    “吳老頭,輸了就是輸了,你他娘怎麽還能賴酒呢?”
    “呸,老東西,人家看不清楚你的手法,老子能看不清?
    你再他娘出老千,老子這就給你關進去!”
    李澤嶽一路向下走去,在詔獄中間的一個房間裏,吳牢頭和盜聖正圍坐在桌前,賭酒喝。
    看見他來了,兩個老頭齊齊把目光投來。
    “總督大人來了。”
    吳牢頭幹笑了兩聲。
    “來,喝酒!”
    祁萬化笑嘿嘿地說著。
    李澤嶽提著兩瓶茅台,坐了過去。
    詔獄之主和盜聖能坐在一起喝酒,這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
    他既然來了,兩人也就沒再接著賭酒,開始說起了話。
    “總督大人,薑丫頭沒回來嗎?”
    “千霜去了蜀地,還有些事情,暫時不回京城。”
    聞言,吳牢頭瞥了他一眼。
    千霜,
    蜀地。
    吳牢頭上下打量著李澤嶽,看著他俊朗的容貌,又想起自家徒弟年至三十的歲數,長長歎了口氣。
    “也確實到年紀了啊……”
    李澤嶽被吳牢頭看的有些發毛,幹巴巴笑了兩下,擰開了茅台瓶蓋:
    “喝酒,喝酒。”
    吳牢頭和祁萬化喝的已經不少了,但架不住本身就是饞酒的人,遇見好酒,非得再多喝上一些。
    他們拿著酒碗,又滿上了。
    李澤嶽也給自己滿上了一碗。
    “總督大人,你可有給千霜名分的打算?”
    酒過三巡,吳牢頭醉醺醺地問道。
    李澤嶽連忙應道:“自然是有的,千霜與我兩情相悅,我自然不會虧待於她。
    隻是……千霜說她終究是江湖中人,等她什麽時候看夠了風景,她才會……”
    吳牢頭抬了抬手,打斷道:
    “薑丫頭隨她母親,不願意被高門大院束縛,你能理解她,這再好不過了。
    她天資好,卡在升日境好多年,若是不出意外,馬上就要突破了。
    她還年輕,還在追尋自己的武道,你讓她現在住進你那王府,就如同把她關進籠子裏。
    她會瘋的。
    當然,也就是因為你們還年輕,還有衝勁。等到什麽時候,你們經曆的事情多了,累了,倦了,或許就沒那麽多想法了,知道平平淡淡,才是真。”
    說罷,吳牢頭舉起酒碗,看向一臉深以為然的祁萬化,李澤嶽也舉了起來,
    三人碰了一下,滿口飲下。
    祁萬化長吸一口氣,抹了把嘴,這烈酒喝的確實痛快。
    他看向了李澤嶽的腰間長劍,雖然外形變了,可他還是感受到一股熟悉的劍意,問道:
    “這是……九天?”
    李澤嶽頷首,撫摸著劍鞘,道:
    “陸爺爺將其重鑄,送給了我。”
    “這樣啊……”
    祁萬化捋了捋胡須,看著那把劍,眼裏滿是懷念。
    吳牢頭咂了咂嘴,他也想起了那個鎮壓了一個時代的劍客。
    “聽說,陳一在江南出完劍後,又不知所蹤了,可是在某處隱居?”
    祁萬化搖了搖頭,哈哈大笑著道:
    “隱居是隱居,可他既然靜極思動,出來一趟,怎麽肯那麽輕易地就回去?
    且看吧,以我對他的了解,用不了多久,我們就又能聽到他弄出的天翻地覆的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