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老去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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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累死我了。”
    “那可不,你回來這第二天,府上鶯鶯燕燕的,都得挨個照顧,估計著也是偷偷跑出來才輪到奴家這,身子都快榨幹了吧。”
    大床上,李澤嶽筋疲京盡地趴在軟玉之上,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凝姬安慰般拍著他的後背,言語間卻又滿是調逗:
    “殿下連番大戰,要保重身體啊。”
    李澤嶽擺擺手,從軟玉上爬起,四仰八叉躺在床上。
    “孤累了,跪安吧。”
    “跪安?”
    凝姬瞪大了眼睛,青蔥手指在他堅實的胸膛上畫著圈。
    “別鬧。”
    李澤嶽翻了個身,背對著凝姬,閉上了眼睛。
    凝姬不可置信地撐起身子,那滿是魅惑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的側臉。
    真要睡覺了?
    老娘等了一年啊!
    就這?
    一抹慍怒爬上了凝姬的臉龐,她躺在李澤嶽身後,緊貼著他的後背,素手摸上了四爪銀蟒玉帶。
    凝姬本就是這個時代的行業翹楚,手法比前世最頂尖技師要好的多。
    “你……”
    李澤嶽一把抓住了凝姬的手,哄道:“真累了,明天,明天睡醒好不好?“
    “那今天就這麽算了?”
    凝姬委屈巴巴道。
    “真不中了。”
    李澤嶽翻過身,揮動掌風,吹滅了房中的蠟燭,隨後一頭紮進凝姬的博大胸襟中,嗡嗡道:“快睡吧。”
    隨後,也不等凝姬回話,兀自閉上眼睛,沒過一會就響起了鼾聲。
    凝姬隻感覺自己渾身都在震動,顫顫巍巍,看著他的睡顏,無奈搖了搖頭,躺在了他的身邊,閉上眼睛,慢慢進入了夢鄉。
    ……
    “陸前輩,陳前輩便是在此峰之上。
    自此處一路向上,至峰頂,便能感知到陳前輩的劍意。”
    遼地,天鎖山。
    祁王與陸聽風自馬車中走下。
    陸聽風抬起頭,遙望著直入雲端的高峰,點了點頭。
    “有勞王爺了。”
    “前輩客氣,我就不上去了,還請前輩幫我向陳前輩問聲好。”
    “好。”
    陸聽風依舊身著布衣,手中提著落雲,登上了一條小道。
    人們都說,遼地的天鎖山是世間最高的山,也是離天最近的地方。
    陸聽風一生遊曆,飽覽名山大川,此山是否為最高,他不清楚。他隻知道,離天最近,這是真的。
    天鎖山常年積雪,明明時值七月,越過雪線,入目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
    大雪封山對陸聽風來說並不算什麽,他的腳步依然堅實地踩在地麵上。
    他很喜歡雪花飄落在身上的感覺,因此,他並未用真氣阻隔,落在肩頭,已然分不清是雪花還是白發。
    漫天風雪中,布衣老者來到了山頂,看到了那位盤膝坐在雪地中的老友。
    “方才我就感受到了落雲的氣息,你怎麽來了?”
    “知道我來了,也不知道下去迎一迎,你的待客之道呢?”
    陸聽風沒有回答陳一的問題,緩緩來到他的身旁,望著他十年來看著的景色。
    俯瞰天下,確實很美。
    陳一搖了搖頭:“在此地,我也不是主人,與你一般,都是不請自來的惡客。”
    陸聽風抬起頭,笑著看了眼雲層。
    “那你這個惡客,還有準備離開的那天嗎?”
    “你來此,是為此事?“
    陳一再次問道。
    陸聽風坐在了他身旁,答道:
    “是也不是。
    太湖邊上,莊子搬走了,我也要去蜀地,就隻剩那一間裁縫鋪了。
    我欠了她一個人情,過來代她問你一句,這輩子,還會不會去找她?”
    聞言,陳一愣住了,隨後望向遠處,道:“我從來都沒答應過這件事。”
    “唉。”
    陸聽風又勸道:“這不是你答不答應,是你想不想。”
    “不想。”
    陳一漠然道,沒有猶豫。
    “行吧,那見一麵總是可以吧。”
    陸聽風不依不饒道。
    陳一終於忍不住了,他扭過頭,看向旁邊的糟老頭子,道:“你到底欠了她多大的人情?“
    陸聽風嘿嘿一笑:“也沒多大,就是請她幫我孫子做了個媒。”
    “請她做媒……”
    陳一想了想,有些悵然道:“是夏淳的閨女啊……”
    “真不下去看看?
    按輩分,寧兒丫頭還該喚你一聲師祖呢。”
    陸聽風拍了拍陳一的肩膀,道:
    “最近,籠子裏的東西沒鬧什麽亂子吧。近些年,天下很穩當,除了去年人為的那場洪水,沒再發生什麽大災大難。
    偶爾下山去溜達一圈也沒什麽,最近江湖上,動靜可不小啊。”
    陳一遲疑了一刻,卻還是拒絕了。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江湖,我們的時代,早就過去了。
    黎老頭當年鎮壓江湖,好多熟麵孔都死在了十三衙門刀下,隻剩下寥寥幾個老家夥,見與不見,都無所謂了。”
    “那清娘呢?她老了,我們也老了。
    自你們上次見麵,已經十年了。我們,還有幾個十年?
    我知你不願與她留什麽念想,可她已然等了幾十年了,再等下去,你們兩個再想見麵,可就真到下輩子咯。”
    陸聽風悠悠道。
    陳一沉默了。
    “無論如何,你都給我一句準話吧,好讓我回去交差。
    咱們這一代人,大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眼瞅著不剩幾年,放下的,放不下的,都過去了。
    清娘心裏其實也清楚,隻是在她看來,她都等了這大半輩子,也不缺這幾年了。
    等到了,最好,
    等不到,也就罷了。
    不管有沒有你,她這輩子都這麽過來了。”
    陸聽風說罷,站起了身子,看向了西邊那緩緩落下的殘陽。
    “你走吧。”
    陳一出聲道。
    陸聽風收回了目光,隻是淡淡點了點頭,邁開步子,向來時的路走去。
    “回去告訴她,我會去見她……我們最後一麵。”
    陳一的聲音落在了陸聽風的耳畔,陸聽風沒有回應,徑直走下了山。
    大雪山上,殘陽如血。
    從始至終,陳一都未曾起身,隻是坐在那裏。
    山坡上,他孤獨的影子拉了很長。
    他好像有些出神,望著被染紅的天際。
    良久,他輕輕一歎。
    他們,早已不再年輕了。
    正如他方才所說,見與不見,都無所謂了,他們的時代,他們的人生,已然到了終點。
    他這一生走來,走到了這世間的巔峰,走到與天最近的高山之上,身旁早已沒了與他並肩而立的人。
    陳家消散在曆史的塵埃中,那一柄柄劍,埋在了沙場之下,耳邊似乎依舊回蕩著陳家不負大周不負天下的怒吼。
    他早就沒了家人。
    江湖上追尋他單劍布衣的女子從來不在少數,可歲月長河滾滾,唯有那夏姓女子,苦等到了今日。
    他從未有過愛人。
    一路走來,對手無數,仇敵無數,他此生快意恩仇,大多都死在了他的劍下,唯有天之上的囚籠,以及北蠻那老者,依舊存在。
    腦海中當年的那些恩怨仇恨,大多都已淡去。
    老友,知己,有些還在,更多的,早已老去在了這座江湖中。
    年輕時舉世無敵,中年時江湖浪蕩,晚年時枯坐雪山。
    他好像一直都是一個人。
    一輩子過去了,愛恨情仇都已遠去,如今的這個時代,不屬於自己。
    回首看,故人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