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車隊又向西行了半日，在一座河穀處停下。
    這裏的風景也很美。
    高原的星空極為澄澈，世間最強的丹青手也無法描繪出這幅畫卷。
    曠野的風很自由，在雪山與草甸間飛翔著，吹動著眾人的心弦。
    一頭犛牛七百斤，渾身上下都是寶貝。
    壯實的黑牛發出一聲悲鳴，倒在了地上。
    繡春衛們合力放幹了血，開始剝皮挖肚。
    “可憐的大牛，今天你讓我們填飽肚子，我也不會虧待你。
    十殿閻羅，聽孤王令。
    孤以蜀王之名，允其來世轉生為人，生在富貴之家，享百年榮華，速速安排，不得有誤。”
    李澤嶽嘴裏振振有詞道。
    道家真人瞅了這家夥一眼，默然無語。
    趙清遙拍了下李澤嶽的胳膊，遲疑道：
    “莫要亂說，師父萬一打不過酆都大帝怎麽辦？”
    “？”
    陸姑蘇茫然地看了王妃一眼，這是能不能打過的事嗎？
    “師父，您與酆都大帝誰強？”
    李澤嶽當真開始比較了。
    雲心真人沉吟片刻，腦海中閃過了大帝在教內的尊崇地位，自己身為道家弟子，按理說不該有如此大不敬的想法。
    可她又轉而一想，自己這一脈的祖師又與酆都扯不上什麽關係，真論起來，祖師不知比大帝高多少輩分呢。
    大帝，也是從人成的神。
    於是，她帶著身為陸地仙人的高傲，眼神中潛藏著一絲躍躍欲試，回答道：
    “不知，需交過手才知高下。”
    陸姑蘇瞪大了眼睛，
    真思考了，回答了？
    有這樣的師父，怪不得趙清遙與李澤嶽是如此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
    李澤嶽輕笑兩聲，搖頭晃腦著對趙清遙道：
    “夫人莫怕，師父就算敵不過也沒關係。
    先驅有雲，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
    等咱們夫妻倆什麽時候下去了，定北王旗一扯，大寧龍旗一亮，咱李趙兩家跟閻羅掰掰手腕，不一定誰手裏的兵多呢！”
    “好啦好啦，大帝與十殿閻羅又沒惹咱們，夫君你拿這幾位當假想敵作甚……”
    陸姑蘇有些受不了了，連忙勸道。
    在這三位的熏陶下，陸姑蘇的話語也變的味道。
    不把這幾位神祇當敵人的前提，是因為祂們沒有惹自己。
    幾人討論地津津有味，倘若世間真的有神靈的話，看到這一幕，估計會一笑而過，隻當是螻蟻的蟲鳴，
    陸姑蘇如此安慰著自己。
    牛肉很快切好了，繡春衛們搭好了烤架，李澤嶽親自上陣，當了回烤肉師父。
    “王爺，燒烤調料。”
    那很會炒蜀菜的繡春衛殷勤地走過來，遞上了幾袋顏色各異的東西。
    李澤嶽解開口聞了聞，眼睛一亮，拍了拍繡春衛的肩膀。
    “好小子，回錦官城後，去王府夥房報到。”
    “啊？”
    名為齊七的年輕繡春衛麵色一垮。
    一旁，他的同僚們哈哈大笑。
    從貼身親衛變成禦用廚子，這是升還是貶？
    “怎麽，不願意？
    我還想著保留你的職務，讓你到夥房進修進修，以後本王出門，你就跟在本王身邊做飯呢。
    穿著飛魚服的廚子，嘖嘖，本王三餐都是你一把抓啊。
    可惜。”
    “卑職願為王爺效死！”
    齊七一下單膝在地上，抱拳道。
    繡春衛們不笑了，眼神羨慕到快要嫉妒了。
    李澤嶽笑了笑，扶著齊七起身。
    他對每一位繡春衛都知根知底，齊七是渝州人，被自己的大秘書、衙門經曆司主官劉洋親自挑選而出，在京城入的繡春衛，最早跟著李澤嶽的一批人之一，跟著他走燕州、下江南，忠心耿耿。
    以後的這些人，是自己真真正正的嫡係，隻要不犯錯誤，往後大多都是要升官或外放的，成為自己掌控四方的臂膀。
    “你來。”
    李澤嶽指了指烤架，隨後坐在了三位女子身旁。
    “江南的星空也很好看，坐一葉扁舟，於大湖上蕩漾，滿天星鬥相隨，仿佛天下隻有我一人。”
    陸姑蘇感慨著道。
    雲心真人點點頭，似講課般看著趙清遙道：
    “當年，貧道便是在太湖之畔突破的升日境，道家講究天人合一，萬物與我共生，要將心貼近自然，融入自然，方得本我，方正本心。
    姑蘇雖未修道，可其曾於太湖之畔一劍入觀雲，亦是得了我道家天人合一的真意，清遙，你還差一些。”
    “晚輩隻是性喜自然，偶然間突破的……”
    想起自己突破的那一夜，自己的心路曆程，陸姑蘇俏臉一紅，連忙擺手道。
    “來。”
    李澤嶽從繡春衛手中接過兩壺酒，給幾人一人倒上一杯。
    “清遙這丫頭，平日裏讓她親近自然，總是不聽，隻喜歡琢磨劍法，卻誤了道家真意，本末倒置。
    貧道都不明白，她是如何突破的觀雲境。”
    雲心真人搖著頭歎息道，活像一個抱怨自家孩子的家長。
    李澤嶽嘿嘿著道：“這才能說明，我家夫人天賦異稟，就算不走正道，也能突破。”
    趙清遙掐了李澤嶽一下，瞪了一眼。
    雲心真人點點頭，這話說的其實也不錯，趙清遙能突破九品，純屬天賦作祟，心境上還不夠。
    天上滿天星鬥，大地雪山連綿，小河緩緩流淌，人間炊煙嫋嫋。
    李澤嶽坐在椅子上，端起杯子喝了口酒，滿足地吐出口氣。
    最親近的人在身邊，有美酒美食相伴，美景環繞，當真是人生幸事。
    “師父，那我呢，我的心境可有不足？”
    李澤嶽問道。
    雲心真人眼神在他胸前瞥了一眼，道：
    “看似堅韌，實則裂縫縱橫，不堪一擊。”
    “？”
    李澤嶽不可置信地挺直了腰板。
    “一般來說，天家人修行，縱使天賦異稟，有最好的功法，卻也不會突破太高的境界。
    因為他們心思太重，操心的事太多，心境難以圓滿，也難以專注修行。
    隻是……你們李家人好像是例外。”
    說到此事，雲心真人有些納悶地捏了捏眉心，不知想到了什麽，有些想不明白。
    隨即，她眼神又一變，認真道：
    “此去蜀山，希望你能得到一些答案。
    心境不圓滿，在修行路上是大忌，我之所以答應帶你去蜀山，也是這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