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遲國已徹底淪為一座血肉磨盤。
    四麵八方的惡妖煞氣如潮水般湧來，無窮無盡。
    它們被激蕩的惡業，激發出骨子裏最深的凶性與孽力，瘋狂撲向視野中一切非我族類。
    朱八戒的九齒釘耙早已浸染成暗紅色。
    磅礴的水行大道之力引動天河虛影，隨釘耙揮落轟然傾瀉。
    每一擊都清空大片區域，可轉眼間，又有更多癲狂的妖影填補而上。
    他喘著粗氣，哇哇大吼道：“該死的靈山，他們正在將整個西牛賀洲的孽業點燃！”
    “每燒盡一份孽業，便是一筆無法償還的因果。到時候，死的便是這整個大洲的生靈！”
    唐三藏如今對仙神因果已非昔日懵懂，聞言震驚道：“靈山竟以西牛賀洲眾生為籌碼？”
    朱八戒狠狠一啐道：“不是籌碼，是柴薪！而且他們已經燒起來了！”
    “因果若不得償還，這些生靈連輪回都入不了，地府也收納不得。”
    “最終隻能永世困於靈山，成為他們佛土的基石。”
    “那幫禿驢見擋不住我們和大唐鐵騎，便要掀桌子了。”
    他揮耙引水，天河再臨，轟飛數十妖眾。
    “他們是要毀了整個西牛賀洲！”
    唐三藏麵色震動。
    他前世記憶尚未盡複，隻覺得所聞所言匪夷所思。
    可短暫的驚惶之後，他眼中原本動蕩的佛光，反而漸漸沉靜下來。
    他雙手合十，眉目堅毅，緩聲道：
    “既然如此，貧僧更須親上靈山。”
    “唯有直麵靈山諸佛，令其償盡一切因果，方為西行圓滿之終。”
    “他們若毀了眾生，便該由他們重新背負眾生。”
    “他們若毀了此洲，便以他們縫補此洲。”
    “他們吃了什麽，就得吐出什麽；用了什麽，就得還回什麽。”
    “這一筆債，貧僧替眾生記得。”
    朱八戒與殺僧皆怔怔望去，隨即同時放聲大笑。
    “痛快！痛快！俺老朱陪長老你走這一遭，值！”
    朱八戒笑聲如雷，周身原本略顯萎靡的氣勢再度昂揚奔湧，如天河倒卷，浩蕩衝天。
    而就在這一片屍山血海、萬妖嘶嚎之中。
    他忽然頓住笑聲，眼底如有江河奔流，星漢回轉。
    多年滯澀的修為，竟在此刻轟然而動。
    天河真意自九齒釘耙蔓延周身，浩瀚道韻如潮汐奔湧，將他托起離地三丈。
    無數水流憑空浮現，環繞他旋轉凝聚，仿佛一條先天水脈正在蘇醒。
    “水不在深，有龍則靈。道不在高，有心則明。”
    他朗聲長笑，釘耙揮灑間牽引千萬裏水汽。
    整個戰場的血煞孽力竟被滌蕩一空。
    “大道若水，容穢納汙，滌蕩天地，亦自清淨！”
    話音落下，一道浩瀚金光破開血雲籠罩，徑直照得萬裏見光。
    天音清響，道紋浮現。
    朱八戒一步踏出，周身氣息驟然蛻變。
    天河虛影自他身後升騰而起，不再是神通幻化，而是真正大道顯形！
    頃刻之間，戰場證道，晉升大羅金仙！
    殺僧向朱八戒點點頭，沉悶地道：“恭喜！”
    朱八戒哈哈大笑，再次揮耙而戰，道：“再戰！”
    ……
    朱八戒證道大羅金仙的氣勢，似乎也終於引動了玥汐的道心。
    她眼中的驚懼迅速退去，她眨了眨眼，然後使勁搖晃板角青牛的耳朵。
    “牛公公，大聖怎麽吃了金丹也不好啊 。”
    板角青牛一直在觀察孫悟空，道：“大聖之前引動了不該引動的力量。”
    “他現在要麵對的不是傷勢，而是量劫的因果。”
    “靈山此番成就連環計。大力牛王被度化，孫悟空落入量劫因果。”
    “甚至取經人則都落入妖孽圍殺中。”
    “他們若能絕情絕義，不在意蒼生，那麽他們頃刻就可以擺脫困境。”
    “但他們不能，所以他們反而被困。”
    “此劫，乃是心劫。他們的善心，他們為天地蒼生立命之心。”
    玥汐睜大了雙眼。
    記憶中，父母曾經的叮嚀與人王爺爺懷抱中的故事一一浮現。
    她尤其清晰地記得，爺爺第一次為她講述天地，蒼生，人間與萬民時。
    那四句如同刻入真靈的話。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她年紀尚小，還不懂何為因果，何為孽業。
    但她明白一件事：
    靈山，是要逼大聖和取經人低頭。
    是要他們在死亡與墮落之間，做出選擇。
    該怎麽選？
    她望向板角青牛，急得淚水滾落：“牛公公，您真的不能出手幫幫大聖他們嗎？”
    板角青牛緩緩搖頭。
    此時不出手，便是他所能給予的最大相助。
    玥汐沉默了下來。
    但這一次，她的沉默並未持續太久。
    不過幾息之間，她忽然抬起頭，用力擦去眼角的淚痕。
    “人王爺爺說過，絕不能向壓迫低頭。”
    “苦海無邊，我便燒幹這片苦海。”
    “佛度有緣，普度眾生？那我就打破佛度。”
    “我人族，不跪天地，不拜仙佛。人人皆是彼岸。”
    稚嫩而清澈的聲音，在這一刻竟響徹天地，回蕩九霄。
    如初升朝陽，生機勃勃，凜然不可犯。
    人王宮。
    子受的嘴角揚了起來。
    鴻源樹下。
    通天教主撫掌大笑。
    地府。
    平心娘娘輕輕一笑。
    這一刻。
    人王與諸聖的認同與祝福，無聲無息，落在玥汐身上。
    車遲國中。
    玥汐腳踏風火輪躍起，她手托天地玄黃玲瓏寶塔，看著越來越多的惡妖惡煞，嬌叱道：
    “妖魔邪祟，伏誅！”
    但見那天地玄黃玲瓏寶塔高懸天際，垂落萬千玄黃之氣，如瀑如幕。
    刹那間，就將衝在最前的數十頭惡煞罩定。
    這些孽障頓時身形凝滯，嘶吼著掙紮，卻如陷泥沼，動作越來越慢。
    然而塔身光芒忽明忽暗，玥汐小臉漲得通紅，金仙級的法力瘋狂湧入寶塔，卻如杯水車薪。
    後方更多的妖煞咆哮湧來，黑壓壓一片，煞氣衝得玄黃之氣都搖晃起來！
    她太小了，雖然已經證道不配金仙，但沒有足夠的磨礪，法力平平。
    更重要的是她沒有經曆過生死血戰，法力不夠堅韌。
    “哈哈哈！”
    文殊菩薩在雲端拊掌而笑，聲傳四方道：
    “小丫頭，人王賜你此寶是莫大恩典，可惜你修為淺薄，豈能發揮其萬一威能？”
    “徒惹笑話耳！今日折損於此，倒讓人王知曉，他做了蠢事，派你前來，不過自尋死路。”
    普賢菩薩眼角一跳。
    默默地遠離了文殊兩步。
    你得意也就算了，非得開口幹嘛？
    你是真不怕人王直接砍了你？你真當人王在乎量劫因果？
    他決定，一會兒萬一人王真的出手，他一定遠離文殊，免得濺自己一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