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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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尼昂。
    熟悉的名字,讓另一頭借助竊聽器同步聽著現場狀況的赤井秀一驟然睜大眼睛。
    但緊接著他便聽見了對方的全名:
    “尼昂·歐文。”
    ……尼昂·歐文。
    不是尼昂·霍夫施塔特。
    所以,隻是恰好同名嗎?
    陌生的姓氏,以及兩人完全不同的長相,讓赤井回歸了平靜。
    但也正因為回歸平靜,赤井秀一那敏銳的大腦才能夠正常的運轉。
    他眯起翠色的眼,隱約想起了一點事。
    比如說方才初見時,他對那個陌生黑衣男人在語氣與神情上一閃而過的細節產生的微妙熟悉感。
    雖然長相、聲音都完全不一樣,但赤井秀一所認識的那個“尼昂”,的確就是這般會對女性盡心包容到了極點,完全不像是有同性取向偏好的家夥。
    曾經為了接近對方、為了探查對方的身份,從而暗中極其認真觀察過對方神情舉動細節習慣的赤井,確信自己不會認錯這一點。
    的確是——像極了。
    不是兩個觀念相同的人單純在某件事上表現出來的相似反應。
    而是幾乎連挑眉的細節、幅度及習慣都一模一樣的重疊程度。
    ……正常來說,不管是警察還是偵探,都是做事做判斷需要證據的職業。
    然而“證據”這一說法,本身就更多是用來說服他人的事物。
    那是用來說服不知情者,用來對外取得公信的依據。
    而對於自身來說,這意外的並沒有那麽必要。
    因為人這種生物,是很容易被自我認知以及先入為主等等的感性情緒所影響,然後直接得出結論的存在。
    就如同約翰那般,自己心底認定了某一邏輯,就先入為主地將神父認為是殺害自己妻子的犯人,並理直氣壯到了極點。
    對於大多數個體來說,“我認為”的東西,總是要更加具備存在感。
    這並非全然是壞事。
    至少這種“我認為”,這種無實際證據的個人判斷——也是特工最需要擁有的素質之一。
    畢竟地下工作如果事事都講究證據,是很難有所進度的。心生懷疑便行動,在取得成果後再尋找能說服大眾的證據,對於需要隱蔽行動完成工作的特工來說,是很稀鬆平常的事。
    當然,這麽做的前提是擁有優秀的基礎知識,而不是明顯異常痕跡與反駁痕跡都擺在臉上,卻還是什麽都不懂、完全沒察覺到的盲目進行判斷。
    赤井秀一不是百分百的“證據派”。
    他偶爾——準確來說,是“很經常”地幹過僅憑直覺與懷疑,就進行調查行動的事。
    例如在紐約警局當職的時候。
    又比如……最初選擇去試探及接近滿身謎團的尼昂的時候。
    赤井秀一不會在沒有證據的時候去給某些人定罪——主要是做不到——但他完全可以沒有證據的將某些讓他懷疑的事物及人,列入自己的調查名單。
    基於這一點,赤井秀一便有了個很明顯的性格特征:他從不相信所謂的“巧合”。
    哪怕真的是巧合,他也是那種必須有明確證據證明這的確是巧合,才會完全移開注意力的那類人。
    因此。
    赤井秀一清晰明確地將思緒集中在了這名看似陌生的“尼昂”身上。
    那短短一瞬間的熟悉感,又加上了“尼昂”這個並不算很大眾的名字——這二者已經組成了赤井絕對不會忽視的局麵。
    嚴格來說,尼昂這個發音實際並不罕見,隻是很少會成為正式名。
    這本身更像是某個單詞縮寫或者昵稱與愛稱,雖說不是完全沒有前例,但作為“正式名”的確不是很常見。
    。
    “我是尼昂,尼昂·歐文,是一位普通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
    聽完黑衣男人的自我介紹,約翰腦袋卡殼了半晌,數秒才回過神。他抽出自己的手,然後後退了幾步,拉開了距離,看著麵前自稱尼昂的男人滿臉懷疑:
    “心理醫生?”
    “對,有正規的行醫資格證,通過了考試,有自己事務所的那種心理醫生。”
    “……安娜怎麽會認識你?我不記得她和她父母認識的圈子裏有什麽醫生。”
    “那答案不是很明顯了嗎?”
    尼昂凝視著麵前的男人,凝視著一個完全不了解自己新婚妻子狀況的丈夫,深藍的眼眸像是風暴季將臨的大海。
    他語氣平靜,一字一句地陳述著:
    “既然不是熟人或朋友,那最大的可能,也就隻有一方是另一方的患者了。”
    約翰不由瞪圓了眼睛。
    尼昂繼續道:
    “四個月前,安娜小姐曾經來到我的診所就診,並確診患有中度抑鬱症,她想要自救,而她來的時候心理狀況也不算太過糟糕,加上她很配合,這本應該能夠治療、調整過來。”
    “可惜,治療卻沒能跟得上惡化,畢竟最主要的病灶並不在她身上。”
    “而我會匆匆來到這裏的原因也很明確,安娜小姐瀕死前給我發了遺言,我想要救她,然而太遲了。”
    “不可能!!”約翰大聲打斷了尼昂的陳述,心底再度燃起的憤怒又一次吞沒了理性,也同時將心底那一絲對尼昂產生的微妙畏懼感給踢到了腦後。
    約翰大約就是那種神經遲鈍、沒有危機感的人,他反駁著:“安娜絕對不可能自殺!她——”
    “因為她懷有身孕,不可能殺死自己的孩子?還是說她在基督信仰環境裏長大,不可能犯下自殺這種不得上天堂的大罪?”
    尼昂將約翰之前拋出的理由重複了一遍,隨後他扯了扯嘴角,眼神失望。
    他邁開步子,越過約翰、神父與探員,直直走到了遺體麵前。
    尼昂看著女性的遺體,語氣毫無波瀾:
    “冷靜地看看吧,安娜小姐是蜷縮在角落裏停止了呼吸,隔間的門是從內部反鎖,上方用於透氣的空缺甚至不足讓個孩子通過,而外部也沒有破壞的痕跡。”
    “從吐出的血液分布的痕跡來看,可以確認她並非是死後被人移動擺成這個模樣,而從姿勢分析,她在死亡之前身體就應該相當不適,所以她才會用這種蜷縮的姿態來減緩痛處。”
    “她不是即死的,可就算如此,她也沒有想過向任何人求助。”
    “最關鍵的證據在於——她的手機就在她懷裏。”
    “剛剛那位FBI探員將其抽出的時候,屏幕亮起了光對吧?那麽顯而易見,電量絕對是充足的。”
    “明明她想要自救的話,隨時都可以通過手機喊來不遠處的丈夫,也就是約翰先生你,可她最後卻什麽都沒做。”
    約翰猛然看向那位FBI探員。
    探員愣了愣,沉默地將死者的手機舉起,他點亮了屏幕,手機電量的確在70%以上。
    “但手機調成靜音了。”探員說。
    約翰嘴唇動了動,嗓音幹澀:“安娜從來都不會靜音手機,哪怕是睡覺,哪怕是淩晨兩三點,她都會第一時間回消息。”
    “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對休息可不好,你就沒有勸阻過嗎?”探員問。
    約翰:“因為她說是重要的事,她已經習慣了……”
    約翰結結巴巴地說著,半晌頓了頓,沉默了好一會。
    最後他梗著脖子,重新看向尼昂:“不要轉移話題,就算你說得振振有詞,誰知道你說的對不對?我看過很多小說與電影,這樣的密室加中毒、看似自殺的案件,最後都是人為的,而且,安娜到底有什麽理由自殺啊!抑鬱症?哪有這種東西,人不都有情緒低落的時候,把這種事當成病,也就是你這種人想要騙錢!”
    標準的頑固與愚昧。
    哪怕是心理學發達、對應行業已經排入世界前列的美國社會,也仍舊有像“堅定地平說,將地圓說視為國家謊言”、“喝消毒液能夠殺死病毒”、“疫苗是毒害孩子、讓孩子變壞的罪魁禍首”這種反智理念的支持者那般,堅定不移地認為“心理疾病”的存在都是騙人的。
    和美國貧富差距一樣巨大的,是人與人之間的常識認知。
    而愚昧,是能夠殺死人的。
    尼昂不再看他,反倒是對著探員手裏的手機示意了一下:“她給我發過短信,手機裏應該會有記錄,約翰先生或許知道密碼。”
    探員看了一眼尼昂,如果正如他所說的話,他的手機裏應該也會有短信。
    是不希望被人檢查自己的手機嗎?
    “考慮到約翰先生的疑心,不讓他親眼看看安娜小姐手機裏的記錄,恐怕不會相信我的說辭。”
    仿佛知道探員在想什麽,尼昂開口解釋,又或者說在用“敬佩”的語氣優雅複雜的用詞反諷著某人:
    “畢竟約翰先生看過那麽多的小說與電影,怕是會‘聰明絕頂’地懷疑我收到的短信是偽造出來的。”
    約翰聽出了對方的諷刺味道,不由臉色發黑,卻說不出什麽反駁的話。
    而彬彬有禮的心理醫生繼續說:
    “除此之外,依據我對安娜小姐性格的了解……她選擇赴死這條路,一定會留下自己的遺書。”
    “她太溫柔了,總是會無意識提別人著想。”深藍眼眸的醫生語氣低沉了些許,其中的遺憾不似作假:“但也正因為這種將自己放在後置位的過度溫柔,才會把她逼到絕路。”
    探員看了他一眼,然後走到約翰麵前舉起手機。
    “那麽,你知道她的手機密碼嗎?”
    這個年代的手機,上鎖方式普遍還隻有密碼鎖,密碼數也基本是四位或六位。
    約翰猶豫了一會,最後還是將不可置信壓在心底,開口說:“……07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