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習結束正是放鬆的時候，很多車上的士兵都打開艙蓋，將大半個身子探在艙外吹風，有的車上傳來整齊的拉歌聲。701號車的艙蓋緊緊合著，除了引擎聲外沒有人聲。
    一輛野戰油泵車正停在輸油管道邊將燃油輸給戰車，老馬和李夢幾個如穿著軍裝的土包子一樣在旁邊張望問話：“是七連的嗎？”
    被問到的兵都搖著頭。
    “認識許三多嗎？”
    士兵都紛紛搖著頭。
    最後，老魏幹脆猛然一聲大叫：“誰是七連的？！”
    成才的車正好在附近，探出頭來喊道，“我們是七連的，鋼七連的。”
    老魏急忙跑上前，樂嗬嗬的問道：“認識許三多嗎？”
    成才怔了怔，“認識啊，你們找他什麽事啊？”
    老魏嘿嘿一笑，扭頭看向一旁的老馬，“班長，找到了不是，我就說在演習結束能碰到吧。”
    “你們有什麽事啊？我們還要回去呢。”成才皺著眉頭問道。
    老馬有些局促，“是這樣的，許三多在那個車啊，我要退伍了，這一走，或許一輩子都見不上了，能不能看看。”
    成才聞言瞬間覺得窒息了，他才來多久，就遇到了退伍的了。
    這種滋味從內心滋生出來，“在後麵呢，您看見那個701車了嗎？就在哪裏。”
    說完一頭鑽了進去，車輛卷起煙塵離去。
    老馬連忙讓開車隊的位置，跟老魏薛林眼巴巴的望著701車。
    “哎哎哎停下來，停下來。”
    老魏連忙喊叫著。
    車輛停下。
    車內，史今正眯著眼睛睡覺。
    饒是鐵人的伍六一此刻都有些疲憊。
    轟隆隆！
    車猛然刹住車，讓眾人猛然向前趔趄。
    “哎呦。”
    白鐵軍揉著肩膀重重撞在車壁上，“劉三哈，怎麽開車的啊。”
    “許三多在嗎？”
    一道熟悉的聲音讓封於修瞬間睜開眼睛。
    ——
    ——
    “班長，你真的想好走了？”封於修盯著老馬的笑臉沉聲問道。
    老馬歎了口氣，望著夕陽西下的煙塵，“走咯，部隊嘛，自個都待不下去了，退伍是我最好的選擇了，起碼走的有尊嚴。”
    封於修沉默了許久，“想好退伍出去幹什麽嗎？”
    老馬嘿嘿一笑，“指導員說了，讓我去地方派出所當個公安去，也算是維護社會安定了。”
    封於修頓了頓，98年往後足以一夜之間發大財的機會很多很多。
    可老馬是個安於穩定下來的人。
    封於修也就沒有給他說。
    “三多啊，好好在軍隊謀發展，你以後的前途很高很高，走出你自己的人生路來。”
    老馬說完認認真真的看了看封於修，旋即露出笑容，“好好幹，我走了。”
    封於修雙手死死緊握，“班長，你要是到了地方公安，捎個信，這個時代撇了人半輩子都聯係不到。”
    老馬轉身露出大白牙，“好，到了給你來信。”
    望著這個暮色老兵的背景，封於修覺得有些奇怪。
    這是他第一次萌生出離別的感覺。
    上次這種感覺還是他親手捂死了沉雪。
    “三爺啊，你班長啊？退伍了？別傷心了，大家遲早會有這一哎呦喂……”
    白鐵軍的話被打斷，他的身子被封於修瞬間撂倒。
    “少說話，嘴巴會害了你。”
    車輛駛向了鋼七連。
    隨著車庫的大門轟然落下。
    這次演習圓滿的結束了，這一季度的訓練也就暫時告一段落了。
    鋼七連的兵終於不用拚死拚活的整日被操練了。
    車庫裏麵。
    史今跟伍六一正在擦著車。
    史今高興的哼唧出來了。
    “班長，什麽事這麽高興啊？”伍六一撇著腦袋問道。
    史今嘿嘿一笑，“演習圓滿成功了，我們終於不愧對這麽久日子的辛苦了。”
    伍六一沒有感覺，反而皺起了眉頭。
    “哎哎哎，都能夾死一隻蒼蠅了。”史今擺了擺手在眼前晃了晃。
    “班長你說許三多吃什麽長大的？為什麽那麽能跑，就說這次演習吧，媽的，扛著八一步槍狂奔啊，那可是狂奔啊！他不累嗎？”
    史今笑道：‘就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吧，當初指導員跟我見到了下榕樹，你也知道你們那個地方，那可是望山跑死馬的九曲十八彎。’
    “對啊，我也是從那邊出來的，我沒偷懶吧？啊？班長，我這麽多年拚命的跑，拚命的練，一點時間都不敢偷懶啊，可……”
    伍六一爬上了裝甲車，指著外麵，“我就是跑不過他，那是我的極限了我都跑不過他啊！”
    這話說出的時候，伍六一的眼眶都滲透著淚水，那是強烈的不甘心。
    史今靠在車壁上笑道：“知道什麽叫做天賦了吧？你的拚命在天賦麵前，還是有點差距的。”
    “哎呦，壞了！”史今突然站起身。
    “怎麽了一驚一乍的？”伍六一嚇了一跳，剛剛點上的香煙也掉在地上。
    “今天是老馬退伍的日子，他也是我的班長，我得通知許三多跟我一起去送行。”
    伍六一點了點頭，“每年兵來兵走，難免有個記得的，那都是交情，這個年代退伍了興許半輩子都見不到了。”
    ——
    ——
    新兵送老兵。
    老兵送退伍兵。
    這都是傳統的習俗。
    當然部隊裏麵還傳聞著糾察兵是半夜退伍的兵種。
    封於修，史今站在新兵隊伍中注視著退伍兵。
    他們來的時候胸戴大紅花。
    走的時候依舊戴著大紅花。
    出入部隊鍍了一層金剛的皮跟堅韌不拔的魂。
    “敬禮！”
    史今大喊一聲，所有人板直的敬禮注視。
    老馬夾雜在退伍兵群中，目光緩緩看向身後。
    他看見了史今，看見了自己帶出來的那些老兵。
    也看見了封於修。
    不同於之前的，封於修的眼中不在有冰冷冷漠。
    多了一層名為感情的東西。
    “再見。”老馬放下背囊，眼含熱淚敬禮注視。
    “再見了，我心愛的部隊。”
    “再見了，我熱愛的戰友們。”
    這一別，是永遠的離開。
    或許吧……
    “班長！記得寫信！”
    封於修大喊一聲，這一刻，他的冷漠變成了溫和。
    夕陽曬在老馬臉上，他臉上的褶子堆起由衷的笑容。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