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1999年的第一場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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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朗說完,目光變成了趣色的觀察,他的身體前傾著,雙手握著水杯磨砂著上麵的光滑。
    肩章上的中校軍銜是如此的鎮定自若。
    “老A?”封於修這下徹底的怔住了。
    窗戶外的天色變成了墨色,冬季的天氣總是那麽的讓人沉悶。
    於是,三班的宿舍內也變成了沉悶的壓抑感。
    袁朗的語氣帶著教書育人的味道,略微措辭盯著封於修的眼神開口:“我這次來是……怎麽說?形同你們招兵。你們的兵從地方上招,我們的兵從兵裏招。看了你簡曆,又聽人說你的事,就很想看看你,上次看見的是個不認輸淩厲的新兵蛋子,這回看見的是……是個等候機會的兵。你的眼神都充斥著機會,我從訓練場老遠就看見了你的渴望。”
    “我們很多人無時無刻不在焦慮,怕沒得到,唯恐丟失。我喜歡不焦慮的人。”袁朗笑著很放鬆,“至少,我是第一次看見一個基層連隊的兵,手中有十幾條人命,還能當做沒事人一樣,你這種不患得患失的心態我喜歡,不焦慮,用直白的話來講就是心大。”
    “特種部隊是聽過,卻是比基層連隊的比都厲害。不過我們團長不放我走,不然我也不會看守這裏一年半。”封於修敏銳的覺得老A或許是他的新天地,尤其是眼前這個中校,身上的血腥味比他都要濃密。
    此人手中的人命絕對是兩位數往上走的。
    袁朗哈哈大笑,眼神的趣色終於像他這個年紀的思慮了,“知道嗎?你歸來的那份心理調查報告我看了,殺了十幾個人,竟然上麵寫著輕微抑鬱症。你像個抑鬱症的人嗎?我總覺得那些軍醫是不切實際,完全不知道真正上戰場的兵的心理狀態是怎樣的。”
    封於修抬起頭,“七連沒有背叛的,也沒有跳槽的兵。”
    “得了吧,你們連長現在巴不得讓你去他的偵察營。人是活的,事是死的。你這麽一個兵不可能待在這個破地方了卻殘生。”
    袁朗的笑容夾雜著一絲的嘲弄,就好像你封於修也是那種在乎他人眼神的人嗎?
    “別的不說了,我就問一句,願意來老A嗎?當然這不是強行的要求,這是對你的詢問,就當是例外的問題吧。”
    封於修沉默了。
    既然在部隊,那就留個好的前程,之前白鐵軍跟他說了,那一張一等功臣的匾額讓下榕樹村成為了縣的模範村。
    頭一次,封於修覺得身上帶來的權利是如此的便捷。
    他再也不回擔心被追殺,也不用擔心因為殺人導致的殲滅下場。
    擊斃歹徒後也不用這麽麻煩的去辯解,自然有組織的政工幹部去處理。
    “我願意!”封於修抬起頭,眼神中的炙熱讓原本打算繼續勸說的袁朗徹地愣住了。
    “好好好,是我想的太多了。今天算個家訪,按照征兵的流程,家訪完畢就是體檢了。”
    封於修糾正了一下,“先體檢,最後家訪。”
    “許三多,你非要在這裏跟我較真嗎?本來是三天後進行大的體檢,不過上頭為了讓你們過最後一個新年,將時間推移到了過完年的十五天之後的日子。”
    “到時候,我期待給你體檢,我相信你會來的,為什麽啊?因為你才二十二啊,二十二我都敢徒手去擊斃草原狼,我現在三十歲了也沒有玩夠呢。而且像你這樣優秀的兵,不打算去看看真正的天才嗎?那些比你都有天賦的天才!”
    “走了!”
    袁朗抄起帽子,右手抓著水杯子喝了一幹二淨。
    封於修站在窗戶前望著那道背影,他的目光變得有些亢奮。
    ——
    ——
    一連的連旗和獎旗掛在連部的牆上,連長看看連旗,很傷神地轉過頭來。
    伍六一筆挺地坐著,指導員又看看手上那份文件,那是袁朗所說的師部命令。
    他們已經談了很久,談到無話可談。
    一連長歎了口氣,看在伍六一低下頭苦笑一聲說:“一連的池子小了?容不下你這條大魚?期限一到你就二級士官,非得去什麽特種兵?”
    伍六一抬起頭,不容置疑的堅決:“指導員,當兵很辛苦。”
    指導員愣了一下。
    伍六一繼續說:“如果就為混個士官,就用不著這麽辛苦。”
    指導員突然站起身,沉默了片刻目光變得有些柔和:“我明白了,不是情緒問題,是誌向。”
    一連長嗤笑一聲,沒有絲毫的給個麵子,反而帶著脅迫的味道對著伍六一開口:“好,你有大誌。我就看你沒被選上,該怎麽回來。”
    伍六一訕訕一笑,笑容強行壓著尷尬跟那一絲不安分:“就這麽回來,以前幹什麽,以後還幹什麽。連長,當兵的沒多少選擇,如果有個兵想在這條路上走得再多一點,請尊重他的選擇。”
    一連長瞪了他半天,終於揮了揮手出去,他放棄了。
    好像所有的士兵都在談論老A的事。
    甘小寧和馬小帥兩人窩在車裏,也在談。
    甘小寧看看外邊沒人,把戰車門帶上,看著馬小帥:“你去嗎?”
    馬小帥愣了一下:“我還在犯嘀咕。”
    這兩人比較著同一份師部命令,是分別收到的,他們仔細地比較著每一個字,似乎這樣就能揣測出未知的將來。
    甘小寧沉默了片刻,覺得他跟眼前這個兵處了下來,於是聲音帶著勸告的味道說:“上次跟特種兵對抗你還沒來,前幾天軍事十項你也沒去……看見他們就想起打仗,我形容老A就這幾個字。”
    馬小帥不解的歪著頭眨了眨眼:“什麽意思?”
    甘小寧看著他樂:“小帥,天天戰車天天摟火,你就沒想過真打仗的時候我們是什麽樣子嗎?炮火鋪天蓋地,導彈從天邊劃過,我們衝擊……我拿你當朋友——想去嗎?”
    馬小帥有點不好意思撓了撓頭:“我很遜。你們叫我高才生,其實就是說在短兵相接的軍事技能上我很遜。”
    甘小寧否決了對麵的謙虛:“我更遜。上次對抗我武裝到牙齒,被老A拿無聲手槍就給押了。所以我更想去那裏。他們純粹,你去嗎?”
    馬小帥鄭重而心事重重地點頭。
    接下來整個702團陷入了安靜,新年洋溢的氣氛在提前的三天爆發了。
    各個連隊都開始打掃衛生,擦拭窗戶,掛著大紅色的燈籠。
    唯獨鋼七連空蕩蕩的猶如一座亂墳崗。
    封於修獨自一個人站在鋼七連宿舍的大門前,聽著遠處各連隊的嬉鬧。
    他沒有回頭,身後那座猶如巨獸的陰影覆蓋在他的身後,遮蔽了天地的光。
    一絲絲冰涼的觸感讓封於修緩緩抬起頭。
    鉛色的雲層飄落了幾絲白色的絮狀物。
    下雪了!
    封於修抬起頭感受冰涼的觸感閉上了眼睛。
    許久睜開眼皮,大雪已經落了一層的白茫茫。
    “孤寂啊,挺好的。”
    ——
    ——
    他轉身出了連隊大門開始繼續跑他的五十公裏的越野,背囊上的重量已經達到了一百斤。
    極度的高壓狀態下,寒冷被徹底的驅散。
    等他跑了回來,一道人影站在鋼七連宿舍樓下,身影的腳下放置了一大堆的包裹。
    封於修怔了怔,站在遠處盯著這道背影。
    似乎感受到了身後的來人,背影緩緩轉身絕美的臉上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李萱萱!
    “首長。”封於修平靜的走上前敬了一個禮。
    李萱萱板著臉,“嗯。”
    “請問首長有什麽指示嗎?”
    李萱萱盯著封於修沉聲開口,“師部命令,讓我來基層連隊學習一個月。我選擇了鋼七連。”
    封於修皺眉,“鋼七連已經被整編了,在師部的記錄中已經沒有這個基層連隊了。”
    “怎麽?我需要你給我解釋了?士兵?”李萱萱微微抬起下巴,目光威嚴沉沉。
    “不敢!”麵對這麽一個上尉軍銜的首長,封於修的基本的素質必須做到。
    他可不想因為這一點,讓他在去往老A的路上增添某種不確定的因素。
    師部的命令可是大於團部的決策的。
    “士兵的信念是什麽?”李萱萱沉聲詢問。
    “報告,為人民服務!”
    “好,看見我腳下的東西了嗎?行動吧。”
    李萱萱後退幾步目光沉穩的發號施令。
    封於修頓了頓走上前彎腰拉開地上的包裹。
    裏麵清一色的大紅色的對聯,折迭的燈籠,窗花。
    “既然我現在在鋼七連當你的首長,那麽我的命令你必須聽從!師部這次來是讓我對你進行考核,考核不通過的話,你的前途就是留任連隊!”
    封於修雙手緩緩緊握,看來是袁朗對於自己的提拔到了師部了。
    或者說,他的考核成績已經被遞到了師部政委的辦公桌上。
    於是派來了這麽一個上尉首長對自己進行考核。
    封於修的猜測是沒有錯的,他的成績太過於亮眼,師部也不想放。
    團長對於他的進修也已經遞到了師部,他被當做軍官備選進行培養。
    在即將拍板下,特種部隊的索要來了。
    於是,師部的第二次命令下來了,如果這次不及格,他就會加入師部軍官的培養中,而不是去老A。
    畢竟,這麽一個兵那個不想要?
    他一個就可以帶出來一連串的兵王,對於基層部隊都是極大的提升。
    “別愣著了士兵,去將這些東西貼在鋼七連,新年到來了,必須保持著軍容軍紀跟新生的氣息!”
    李萱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板著臉開口。
    俗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現在不僅僅是一級了,好多級別。
    這麽一個上尉在鋼七連,她就是連長級別的!
    不過這樣對於封於修內心也是很輕鬆,起碼不會像師部那般古怪了。
    眼前這個上尉女軍官的性格似乎隨著天氣在變化,秋天的時候是一副樣子,現在入冬了,變得冰冷如霜。
    封於修拿起窗花跟對聯燈籠開始在諾大的鋼七連到處貼著。
    以前不覺得鋼七連很大,現在一扇門一扇門的過去貼對聯,竟然有些深不可見的空落感。
    “士兵,大門呢?需不需要我叫人幫你?”李萱萱板著臉傲然開口。
    “報告首長,我可以!”封於修瞥了一眼繼續貼對聯。
    他的內心醞釀起了一種古怪的神情。
    李萱萱一直在他的後背盯著,他能感受到那雙熾熱的目光,目光下是強烈的命令。
    她到底想要幹什麽?
    師部那段日子,陸軍學院那幾天,似乎這個上尉重點關注了他。
    或許這一個月會出現問題的答案,不……
    他沒有一個月的時間了,過年還有三天,再過十八天他就要去參加老A的體檢,不知道對方的入伍會是怎樣的流程。
    但是必然要參加考核的,這個考核的難度相比是極大的,但他這一年半的訓練日常都比基層連隊的士兵要強個十倍以上。
    他們五公裏越野,自己就是五十公裏。
    一切都是他們的十倍,除了……他的弱點。
    槍械!
    看守倉庫的人練槍幹什麽,鋼七連的槍械早已被其他連隊的連長全部瓜分完了。
    這就是他唯一的弱點了。
    到了淩晨,所有的對聯全部結束,燈籠也都掛了上去。
    封於修累倒是不累,就是覺得太過於麻煩了。
    身後這個女軍官始終用冷眼盯著他,全身的不自在。
    不過人家拿著師部的命令下來的,在部隊他是不敢說什麽的。
    去了老A才是他目前首要的目標,其他的都可以容忍,不然難道永遠的守在這個倉庫不見天日嗎?
    老媽用了一年的時間,從全團的尖兵走到了退伍的那條路上。
    他守了一年半,依舊保持著內心的堅定,不過這份堅定隨著日子的流逝逐漸的變得浮躁了起來。
    他是人,見過了香港繁華世界的人,被關在90年代的軍營中是何等的折磨,手機沒有也就算了,就連小靈通才開始慢慢的普及了。
    等信息化跟智能化爆發還有好幾年的時間。
    他沒有這個耐心了。
    “接下來去洗澡,然後來連部辦公室找我!”李萱萱冷聲命令道,目光不在有之前的傲然跟羞澀,帶著首長的毋庸置疑。
    封於修沉聲,“報告,首長我不用洗澡。有話您可以說,七連現在沒人了。”
    “難道讓我站在大雪下麵講話嗎?這是你的態度嗎?我不喜歡一身臭汗的味道,去洗澡!”李萱萱說完轉身踏步走向了連部方向。
    封於修麵無表情的盯著遠處的黑暗,現在是淩晨一點鍾。
    折騰了一天後才打算宣布師部的命令,讓自己去洗澡這是再一次的折磨。
    封於修嘴角彎起一絲冷意,雙手微微握拳,發出哢嚓哢嚓的脆響。
    一股血腥味的氣息從他的身上襲來,想要踐踏自己的尊嚴?那你是找死!
    他看向了天空,大雪寒冷下,失溫而亡這個理由是最正確不過了。
    不過這份血腥逐漸的被他壓製下去了,不到萬不得已,不能走著一條路。
    老A那四人小隊的配合始終縈繞在他的腦海中,怎麽都揮之不去。
    如果真的發生這樣子的事,他能在香港飛虎隊中逃跑,絕對沒有可能在這裏逃跑。
    現代化部隊戰鬥力在這個年代是頂尖的單兵戰力!
    封於修麵無表情的走到廁所,舉起一桶冷水對著自己腦袋灌了下去,拿起香皂開始塗抹著全身。
    洗了十分鍾後穿上衣服轉身跑向了連隊辦公室。
    站在門口,大門關閉,裏麵似乎點著一盞蠟燭。
    “報告,鋼七連士官許三多向您報告!”
    燭火蒙蒙中,李萱萱正在鋪著床鋪,這裏的暖氣還供應著,除了床板一無所有了,她的東西提前都被帶到了這裏。
    李萱萱渾圓的屁股對著封於修,正在忙著鋪床。
    站起身轉身走了過來,站在封於修麵前一米的距離,皺起眉頭,“再洗一次!”
    “首長……”
    “再洗一次!你敢不聽命令嗎?”李萱萱聲音發冷,帶著寒意命令。
    封於修雙手緊握,微微低下頭,“是!”
    他轉身跑向了大雪紛飛中。
    李萱萱冷笑一聲轉身繼續鋪著床榻。
    封於修眼神越發冰冷,雙手的骨節不斷顫動,從來沒有…………
    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膽敢這樣戲弄他!
    不斷地讓他的內心積攢著鬱結的氣息。
    這是第一個!
    封於修重新站在廁所,脫光全身的衣服站了進去,麵無表情的舉起一大盆涼水澆灌了下去。
    極度的冰冷讓他內心的怒火並沒有減少,反而滾燙無比。
    這次他洗的很慢,隨手打開窗戶讓寒冷吹了進來。
    半截香皂全部用完了這才穿好衣服,深吸一口氣走向了連部的方向。
    每一步走著都是憤怒,都是被打壓的顫動。
    這次連部大門半開著,裏麵的昏暗越發的漆黑,他的耳朵動了動,裏麵是漆黑。
    封於修站在門口,“報告!”
    “進來!”冷聲的命令響起。
    封於修遲疑片刻一步踏了進去。
    周圍依舊漆黑,他的目光看向了床上,昏暗被微微的蠟燭照亮。
    李萱萱坐在床上,穿著白色的胸罩跟內褲,雙腿耷拉在床沿,饒是昏暗她的全身也很白。
    封於修瞳孔一縮,瞬間後撤,在一個連隊辦公室,一個女軍官跟一個士官。
    這是絕對不可以發生的。
    好不容易看見了老A的強大,他內心的比拚心態徹地複蘇了。
    進入老A看看他們的技法。
    而不是被退伍回去!
    李萱萱臉色發冷,赤腳站起身盯著門口,“士官,軍人的天職是什麽?”
    封於修側身,雙手緊握,這個女人是瘋子!
    徹頭徹尾的瘋子!她之前在師部那樣是裝出來的,這樣才是她的性格!
    這是個人格分裂的瘋子,在連部辦公室這樣,一旦被任何第三人發現,他會上軍事法庭,有十張嘴都說不清楚!
    “士官!你的天職是什麽???!!回答!!”李萱萱聲音發冷嗬斥。
    “服從命令為天職首長!”封於修沉聲喊道,聲音被狂風跟大雪徹地的吹散了。
    李萱萱修長的雙腿站在門口,任憑寒風吹著。
    “好!那我要讓你喜歡我!!”李萱萱全身輕微顫動著,目光卻毋容置疑的盯著封於修。
    封於修徹地的懵逼了,這是他第一次這樣的懵逼,也是兩世為人的第一次茫然。
    這位上尉是從什麽時候有這種感情的?
    在師部他隻是單純的認為是對武道的好奇,並沒有其他的想法。
    陸軍學院的見麵也是一個插曲,他甚至都沒有記起來這個女上尉。
    “首長,能穿好衣服嗎?”封於修依舊側身,保持著距離。
    李萱萱眼神出現落寞,轉眼間變成了堅決,她穿好了自己的常服坐在床邊。
    封於修深吸一口氣,走了進去,“能開燈嗎?”
    “開吧。”李萱萱盯著封於修。
    封於修轉身拉開燈繩,頓時昏暗的屋子變成了明亮。
    李萱萱冷漠的盯著封於修。
    “請問師部的命令是什麽?”
    李萱萱站起身,站在封於修麵前,黛眉盯著雙目,輕啟微唇散發出薄荷的香味,
    “讓你聽我的,一切考核的結果都在我的手中。”
    封於修冷漠開口,
    “首長,既然沒事我先走了,您早點休息。”
    說完轉身走了出去。
    李萱萱冷笑的盯著封於修的背影,
    “師部不放人,你是去不了老A的,特種大隊的權限在師部的管轄下。你可以試試!”
    封於修瞬間止步,寒風呼嘯著,他的身體逐漸的緊繃。
    下一秒轉身大踏步走進了連部大門,隨手重重關上了門。
    “你……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