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交出撫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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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是?”
    中年人悲傷的望著封於修手中的盒子,“我是薛林的二叔。”
    “這孩子怎麽……怎麽就這樣了啊。”
    “他爹早些年掉下山瘸了,他娘因為給縣城的人納鞋底,家裏沒有光線久而久之半瞎了。好不容易看見家裏有個希望了,怎麽就……”
    中年人捂著眼睛哽咽哭泣著。
    王建國抿了抿嘴,眼睛泛紅的偏過頭去。
    王龍望著下方似乎是想起了自己的家,心裏不好受的歎了口氣。
    麻繩專挑細處斷,這苦難的家好不容易看見了一絲盼頭,現在卻又要貧苦下去了。
    “不是說薛林同誌有個姐姐嗎?”王龍開口問道。
    中年人搖了搖頭,“不在了,早就嫁人去了其他地方了,很多年不回來了。我們都能理解,在這個地方待著就是折磨。”
    沒電,每次水源都是要去半個小時外的山泉下打水。
    能安穩的活下來就已經很了不起了,還何談什麽盼頭呢。
    封於修第一次看見比下榕樹還要貧苦的地方,他的內心變得五味雜陳。
    側身看了一眼王龍。
    王龍反應過來,“老伯,節哀順變。我們這次來就是讓薛林同誌落葉歸根的。順便看能不能幫一下薛林同誌的家庭。”
    “不能讓家屬寒了心呐。”
    中年人擦幹淨眼淚,歎了口氣,“我知道,薛家也是幾年前從其他地方遷移來的。他沒有什麽兄弟姐妹,就跟我們這裏的人認了幾個親戚。我跟薛小兵……也就是薛林的爹是拜把子的親戚,認的那種。聽說了這件事後,薛林媽哭了好幾天,眼睛徹底瞎了。”
    封於修三人頓時心裏有些沉甸甸的,人最怕深情帶入進去。
    似乎躺在盒子的不是戰友,而是自己。
    有朝一日,他們也會被這樣送回來。
    但他們眼神都不後悔,哪怕他們的犧牲能換來家庭的躍遷,換來父母的下半輩子活的舒適,這也就足夠了。
    放在大方麵上,男兒報效祖國,隨時準備秣馬厲兵。這不是一件熱血沸騰的事嗎?
    與其窩在大山碌碌無為,倒不如闖出一番天地出來。
    “走吧。”中年人歎了口氣繼續往前走。
    王龍深吸一口氣,“都嚴肅點,不該說的不說。不能給家屬二次傷害,都聽明白了沒有?”
    王建國點了點頭。
    封於修雙手握著薛林的盒子,三人一步步走下了山坡。
    還沒有到村子,就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站著。
    封於修愣住了。
    老馬跟老魏眼睛泛紅,全身都在發抖的望著他。
    準確的是望著他手中的骨灰盒子。
    “薛……薛林啊!”
    老馬哀嚎的衝了過來,卻被身後的老魏一把拉住,“班長班長,別這樣。”
    封於修看在退伍兩年多的老馬,從草原五班離開後,老馬的臉色也圓潤了,沒有草原五班那樣的頹廢。
    整個人都精氣神了不少,甚至從遠處看起了這就是一個體製內的人。
    果然地位是可以溫養人的麵相。
    “班長,讓薛林安睡吧。”封於修繼續向前走。
    老馬望著那個盒子,回想起了這個甘肅的矮個子戰友,眼淚不受控製的流淌。
    老魏嗅了嗅鼻子,偏過頭使勁的抹了一把眼睛。
    那是一起度過了三年的戰友啊,在草原五班那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戰友的情誼比什麽都深厚。
    “兒啊!我的兒子啊!!”
    一聲哀嚎淒厲的聲音在這座山炸開。
    封於修抬起頭看去,一個趔趄的老婦人哭著喊著跑了過來。
    身後是一瘸一拐的中年人。
    兩人都是那種樸實無華的麵相,他們原本驕傲的兒子出去一趟,變成了冰涼的盒子回來了。
    屍骨無存,中國農村的人都注重老觀念,講究一個死後入土。
    燒成灰了,在他們心裏兒子回不來了。
    他的魂丟了。
    “兒啊,我的兒啊!”
    薛林母親趔趄快要跌倒,被身後追趕的村民衝上去扶住。
    這個巴掌大小的村子,立起來了一張挽聯,薛林黑白的照片豎立在桌子上。
    封於修望著這個熟悉的麵孔,饒是心硬如鐵的他都有些酸澀。
    三人正步向前,走到桌前,封於修小心翼翼的將盒子放在照片前。
    轉身後,王龍敬了一個禮。
    他麵對眾人朗聲開口:
    “尊敬的薛林同誌的父母:
    今天,我懷著無比沉痛的心情站在這裏。作為薛林同誌的領導,我代表集團軍全體官兵,向你們致以最深的哀悼與敬意。
    薛林同誌是一位忠誠無畏的戰士。在訓練中,他衝鋒在前,用生命踐行了軍人的誓言。
    他的勇敢、堅韌和對使命的忠誠,永遠銘刻在我們心中。他是部隊的驕傲,是人民的英雄,是新時代最可愛的人。
    作為戰友,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對戰友的關切。他的笑容、他的擔當,早已成為我們隊伍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的犧牲,是我們所有人的痛,但這份犧牲也化作守護和平的光,照亮了更多人的生命。
    我知道,任何言語都無法彌補你們失去至親的痛苦。
    但請相信,薛林同誌沒有離開,他的精神將永遠活在我們這支隊伍裏。他的血性與忠誠,會激勵我們繼續前行,完成他未竟的事業。
    從今天起,你們不僅是英雄的家人,也是我們所有官兵的家人。
    部隊將全力落實撫恤政策,解決你們的實際困難。無論遇到任何問題,請隨時聯係我們——你們的傷痛,我們共同承擔。你們的需要,我們全力以赴。這是我們對薛林同誌的承諾,更是對每一位軍人家庭的誓言。
    最後,請允許我再次向你們鞠躬致謝。
    感謝你們培養了如此優秀的兒子,感謝你們在背後默默支持他的軍旅生涯。
    他的生命雖然短暫,卻重如泰山。
    願時間能慢慢撫平傷痛,願你們能帶著他的榮光,堅強地走下去。”
    封於修聽著這位團部幹事的口號,覺得有些……抵觸。
    太幹巴了。
    不過作為團部幹事,這種信口拈來的能力是極為出眾的。
    王龍看了一眼王建國。
    王建國從懷著掏出一個鼓鼓囊囊的信封遞給了薛林的父親。
    “伯父,這是我們團部跟戰友們給薛林同誌的撫恤金,共計現金兩萬八千元。請您節哀!”
    此話一說,原本嬉鬧的村子的人眼睛都直了起來。
    萬元戶在99年還是有威力的。
    在這個年代有一萬元的存款那就是中等階級的人了。
    更何況現在是接近於叁萬元的巨額現金,這足夠讓薛林父母從這座大山走出去了。
    ——
    巨額的現金並沒有讓薛林父母暫時抹平悲傷。
    他們對於兒子的熱愛比再多的金錢更要濃鬱。
    封於修覺得裏麵的氣氛有些壓抑。
    所以走出來站在外麵吹著風。
    這座大山看不見任何的前路,走不出去那就是一輩子都被大山淹沒了未來。
    “許三多。”老馬追了出來,他也無法麵對裏麵的哀嚎,眼睛泛紅的站在封於修身邊。
    “薛林……我早就讓他退伍回去,可他非要說要讓自己活出個人樣了。死活都不聽……”
    老馬說著眼睛又泛紅。
    封於修望著遠處大山,“人都有自己的命運,有人喝水都能淹死。薛林起碼讓家裏人活的好了。”
    老馬歎了口氣,“他父母這樣,就是有錢也沒用啊,都沒有什麽文化,坐吃山空的,以後這叁萬元也不怎麽值錢的。”
    封於修奇怪的望著老馬。
    老馬似乎在下決定,“我打算說服他們,帶他們出去。在縣城做個生意也比在這裏種地強。”
    “班長,你退伍了,性格都變了。”
    “變了嗎?隻是認清楚了社會而已。人總要從一個地方跳出另一個地方的吧。現實永遠都比口號來的沉重。想明白了也就都豁達了。”
    封於修目光依舊看向了大山。
    看守鋼七連的那段日子,說實話在最後半年他經常看著牆壁打算逃跑。
    可現在,他在等機會。
    如果真的退伍了或者跑了,那麽對於夏侯武跟陸玄心的複仇也就永遠都不成功了。
    在平等的身份下,他的複仇才會變得合理。
    而不是偷偷摸摸殺了夏侯武,然後跟一條狗一樣被飛虎隊殺死。
    那他重生一世的意義就沒有了。
    這沒意義。
    ——
    到了晚上,薛林的父母也都哭累了,似乎接受了自己兒子犧牲的結局。
    村子的其他人開始在薛林家自留地挖墳。
    總要讓人入土為安的,這是五千年以來的傳統。
    縣裏的那些領導來了拍了個照,給薛林父母留下了一千塊錢頭也不回的回去了。,
    黑夜的大山深處黑的讓人心裏發毛。
    王龍便決定要留一晚上,明天再走。
    看著戰友入墳才能安心離開。
    村裏人自製了一個木頭棺材將骨灰盒放了進去,蓋土的時候,薛林的父親幾度控製不住哀傷。
    第二天,薛林家來了三個不速之客。
    那消失了很多年的姐姐。
    薛林的姐姐是個時髦的女人,頂著一頭紅色,脖子上紋著一朵紅色的牡丹花。
    身後跟著兩個光頭大漢。
    “薛麗麗!”有人認出了她。
    “聽說我弟弟死了?不是當兵的嗎?撫恤金呢?多少錢啊?”
    女人從胸口掏出一盒煙咬在嘴裏冷聲質問。
    原本打算離開的封於修等人停下了腳步。
    封於修眯了眯眼睛望著那兩個大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