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撤兵吧。”
    撤？
    現在就是想撤也撤不走了。
    前有營寨，後有圍堵，朱棣已是騎虎難下。
    似乎，朱允熥給他的答案裏，隻留了一個結果，那就是——投降。
    不投降，便是無盡的殺戮。
    自己手下數十萬人，將被屠豬宰羊一般盡除。
    然而，朱棣天生又是個不服輸的人。
    當初和朱元璋一起起事的時候，打陳友諒，打張士誠，那是何等的逆境。
    他看著營中疲勞的將士們，第一次心軟了。
    過去，再殘酷的戰場，他都沒有動容過。
    “張玉將軍……”
    朱棣的聲音顯得頗為乏力。
    “王爺？”
    “告訴三軍將士，如有要投降的，本王不會怪罪。”
    “王爺，這……”
    “本王寧死不降，我一生征戰，從未降過任何人，想讓我對朱允熥卑躬屈膝、搖尾乞憐，辦不到。”
    主子都這樣說了，張玉還能去傳命麽，他可擔不起這麽大的責任啊。
    “王爺，我等誓死追隨王爺，願馬革裹屍而還！明日破曉，末將一定拿下後方，有死而已！”
    “不，將士們都疲勞了，本王實在是不忍心啊。”
    深夜，篝火熊熊，朱棣軍中已經出現了不少話語。
    很多人議論，這場戰鬥是輸定了。
    若在過去，朱棣肯定會殺了造謠的人，穩定軍心。
    然而，現在他自己都沒了主心骨，好比垓下之戰的楚霸王一般。
    而他不知道的是，軍中散步謠言的，正是朱允熥派的暗衛。
    由於此地距離應天不遠，而朱元璋能第一時間得到戰報。
    他在院中久久徘徊，知道朱允熥數次放過朱棣，心裏也不好受。
    死傷的將士太多了，全是大明的力量。
    這場戰鬥，應該停息了。
    朱棣不是朱允熥的對手，老朱打了一輩子仗，怎能看不出來呢。
    “蔣浣。”
    “在。”
    “你想辦法找人去朱棣那邊，讓他投降。”
    “陛下，燕王身邊除了張信之外，還有一個錦衣衛，一直沒有啟用。”
    “行，你看著辦吧。”
    夜間，朱棣無心睡眠，在營帳中，雙目緊閉。
    他現在是多希望姚廣孝能在身邊，給自己出出主意。
    在他窮極無奈之時，有一人進入帳中。
    “參見王爺。”
    朱棣疲憊的雙眼緩緩抬起。
    麵前這人，他認識，是自己的百名親兵之一，無官無職。
    而且，這人的名字，朱棣早就記不清了。
    “你怎麽進來了，是不是敵軍殺來了？”
    “王爺，這兒有一封密函，請王爺過目。”
    密函？
    朱棣接過來，上麵居然有朱元璋的刻章。
    而且，這個刻章還是朱元璋在做‘上位’時期做的，當時是李善長替他弄的，一個虎頭刻章。
    “這是……”
    朱元璋看了看來人，急忙打開信件。
    翻開一看，裏頭的字跡，顯然是親爹所寫！
    信中說：
    棣兒，該收手了，咱不想看著大明的將士凋零。允熥已經繼位，他數次不殺你，你應該留有用之身，替咱、替大明效力。
    短短幾句話，看的朱棣汗毛直樹。
    “爹……”
    這筆記、這語氣，分明就是朱元璋的手筆啊。
    難道說，老朱真的沒死麽？
    他完全懵了：“此信，是不是朱允熥讓你帶來的？嗯？你是錦衣衛，是不是？”
    對方麵色淡然：“不，在下是奉錦衣衛統領蔣浣之命傳書，至於別的，在下一概不知。”
    “蔣浣？！他還活著？”
    自打朱元璋詐死之後，蔣浣也隨之消聲躡跡了。
    錦衣衛大多數被朱允文和呂皇後所製。
    很多人說，蔣浣逃離應天，但呂皇後沒有追查。
    蔣浣是跟隨朱元璋二十多年的人，最貼身的侍從，錦衣衛便是他奉命建立的。
    “蔣浣……他也效忠朱允熥了？”
    “在下不知。”
    “你跟本王說實話！不然，本王可以立刻殺了你！”
    “王爺，在下隻是奉命行事。”
    再次看著手中信函，朱棣五味雜陳。
    如果這是朱允熥的計策，那可太愚蠢了，因為朱棣已經是籠中鳥，不可能走的出去。
    既然如此，朱允熥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那這封信，隻能是朱元璋寫的。
    “告訴我，到底是誰寫的？快說！”
    “在下……不知。”
    “來人！”
    門外的侍衛進來了。
    “將他拿下，嚴刑拷問！”
    侍衛一臉蒙蔽：“王爺，拷問什麽？”
    “拷問他是受誰的指使潛伏在本王身邊的，帶下去！”
    錦衣衛麵無表情，被帶下去的時候，也沒有求饒。
    人才帶下去，他的三個兒子就進帳來了。
    “爹，何故發怒？”
    “你們來看看這封信。”
    朱高煦第一個拿過去，隻看一眼：“爹，這信是誰寫的？怎麽是爺爺的口氣？”
    “剛才那個人跟了我三個月，他是錦衣衛，是他送來了這封信，但我分不清他背後的人是誰。”
    朱高熾走來走去，和朱棣一樣困惑：“爹，這虎頭標記，兒怎麽從來沒見過？”
    “那是你爺爺在起兵時用過的，是李善長幫他做的印章，當時李善長說，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所以軍中的人都叫他上位。虎頭印章，除了故去的一批人之外，其他人不知道，連為父也差點忘記了這個。就是劉伯溫都沒見過這種印章。”
    三個兒子麵麵相覷，他們知道朱棣想說什麽。
    可是朱元璋已經死了，全國都知道。
    死了的人，怎麽能複生呢。
    “爹，這一定是朱允熥故意安排的，想讓您方寸大亂，他這樣做的目的，其實不是在您，而是為了收攬人心。您想啊，一旦戰爭結束，他就需要人替他打瓦剌，如果咱們全死了，他就得獨自麵對瓦剌人。”
    真是這樣麽？
    朱棣不敢苟同：“兒啊，以朱允熥的軍事才能，他用得著懼怕瓦剌麽？”
    兒子所想，朱棣全考慮過了。
    他現在有九成認定朱元璋還活著。
    父親來信，讓他投降。
    朱棣這輩子，誰都不怕，唯獨懼怕親爹。
    他現在都迷茫了：“我是不是該投降呢。”
    “爹！不可！朱允熥若心懷不軌，咱們全家都會被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