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花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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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丞相與林明玨雙雙身死,丞相夫人悲慟大哭,幾乎要哭昏過去。
    林時瑾紅著眼眶質問在場的林可點等人:“怎會如此?我父親和妹妹好好的怎麽會死?”
    柳棲雲以為林可點會不知如何應對,正想替她開口,林可點卻對她搖了搖頭。
    “或許你該問問你的好父親,我的妹妹怎麽會變成你的妹妹。”
    “你什麽意思?”
    林可點見他似全然不知其中齟齬,丞相夫人的悲傷也不像作假,心下明白她們或許也被蒙在鼓裏。
    她卻分不出多餘的同情,隻是定定看著林時瑾。
    “她本該是我的妹妹。”
    “我們本該一起雲澤裏長大,在山野中奔走。”
    “她本該明白山風的味道,明白溪流的溫度。”
    “而不是為你父親的一己私欲,成為丞相府嫡女,被困在丞相府裏當一個傀儡。”
    林時瑾聽得雲裏霧裏,但也一時被林可點語氣中的憤怒鎮住,囁嚅了半天,什麽也沒說出來。
    林可點無心再多做解釋:“我會帶我的妹妹回雲澤裏。”
    林時瑾還想攔,丞相夫人似乎想通了什麽關節,眼神微閃,止住了林時瑾:“瑾兒。”
    她又看向林可點:“孩子,是丞相府對不住你和玨兒。”
    作為林丞相的枕邊人,她或許早有所覺,隻是不願細想。
    “玨兒是我們看著長大的,我和瑾兒皆是真心待她。”她最後隻是解釋了這麽一句。
    而陸辰風知曉林明玨的死訊時很是平靜,仿佛早有預料。
    他看向林可點,歎了一口氣。
    “她好像早就知道自己會死。”
    ——
    陸辰風從小隨父親在邊關長大,初次進雲京城是在十二歲那年,寒風蕭瑟,雪粒子直直撲到臉上,他跪在漫天雪地裏,卻感覺不到疼。
    父親被誣陷延誤軍機,聖旨召全家回京領罪。
    府門緊閉,無人敢與罪臣之家扯上關係。
    直到某日他獨自去書肆買書時,一道身影攔在了他的身前。
    “你就是陸辰風?”
    陸辰風抬頭,卻看見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姑娘,一雙柳葉眉似蹙非蹙,似有滿腹憂愁。
    “林明玨。”她自報姓名,“丞相府。”
    陸辰風瞳孔微縮。
    他從父親口中是聽過這個名字的,他那位從未謀麵的娃娃親對象。
    婚約是祖父輩定下的,隨著兩家漸行漸遠,早已無人提起。
    “我能助你重返安國公府榮光,”林明玨語調輕柔,說出的話卻有力,“條件是,從今往後,你要任我差遣。”
    雨水夾著雪粒子順著傘沿滴在兩人之間的地麵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陸辰風盯著那雙漆黑如墨的眼睛,裏麵仿佛藏著深不見底的漩渦。
    “為什麽?憑什麽?”他聲音沙啞。
    林明玨輕咳兩聲,卻是笑了:“整個雲京城,你隻能信我。”
    她又伸手拂去衣裙上沾上的雨滴:“而且,我需要一個聽話的棋子。”
    那一刻,陸辰風在她眼中看到了不屬於她這個年紀的算計與篤定。
    他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五年光陰如白駒過隙。
    鄉試放榜,他高中解元。
    窗外秋葉紛飛,一如他難以平靜的心緒。
    五年來,林明玨從未露麵,卻通過書信指引他讀書習武。
    那些信箋上的字跡工整淩厲,時而夾著朝中秘聞與兵法要略。
    她一步步教他,如何利用天子的愧疚來獲得想要的一切。
    “世子,有客到。”老仆在門外低聲道。
    陸辰風皺眉:“何人?”
    “來人未通姓名,隻讓老奴轉交此物。”
    陸辰風接過老仆遞來的羊脂玉白棋,心跳驟然加速,他快步走向花廳。
    花廳中,一個纖細身影背對而立,聽到腳步聲緩緩轉身。
    陸辰風呼吸一滯。
    麵前的少女一襲白衣,麵容蒼白得近乎透明,那雙記憶中銳利的眼睛卻依然黑得攝人心魄。
    “林姑娘……”
    “又見麵了……”林明玨咳嗽兩聲,開門見山,“我很快會死。”
    陸辰風僵在原地。
    “時機已到了,明年七月,去我家提親。”她的聲音輕得像風中殘燭,“這是我的第一個條件。”
    “什麽時機?為什麽會死?因為你的病?你病了多久?”陸辰風終究忍不住問。
    林明玨目光微動,似有一絲意外:“關心我?”
    不等回答,她轉身向門外走去。
    “記住,我隻需要一枚棋子。”
    走到門口,她突然停步:“對了,恭喜你中了解元。”
    語氣平淡得像在談論天氣。
    陸辰風望著她離去的背影,白衣飄然,仿佛隨時會消散在秋風中。
    他握緊手中的信封,一種莫名的情緒在胸腔蔓延。
    提親那日,雖知一切皆是做戲,陸辰風還是忍不住緊張起來。
    他領著提親隊伍出府前卻收到林明玨遞來的密信。
    於是他的兩個暗衛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人群中,按林明玨信中指示,他們要易容去城中偷一位姑娘腰間別著的骨笛。
    提親被拒後,一個小丫鬟匆匆跑來,塞給他一張字條。
    “一切均在意料之中。”
    “戌時,濟世堂。”
    字跡潦草,與往日工整大相徑庭。
    回府途中,暗衛歸來複命:“骨笛已交至林小姐之手。”
    “她是何反應?”
    “不見喜色。”
    陸辰風皺眉:“那骨笛有什麽特別之處?”
    暗衛細細回想:“屬下總覺得,越靠近丞相府,或是說越靠近林小姐,那骨笛越灼熱。”
    “那……林小姐有留什麽話嗎?”
    “有……”兩個暗衛對視一眼,似有些猶疑,“林小姐說,她死後,請世子為她護骨笛之主。”
    ——
    “時機?”柳棲雲聽罷也是疑惑,“這麽說來,林明玨一年前就策劃好這一切了?”
    雲無袖被下了不少迷魂引,還有些頭疼,他揉了揉太陽穴:“是,她應該是故意以提親之事激怒林相。”
    “她明白自己的生機已被移花續木術消耗得幾近無幾,林丞相多半會另尋他法。”雲無袖對這術法有些了解。
    尋常情況下,被取生機者想對取生機者產生威脅無異於蚍蜉撼樹,而當取生機者意圖中止施法,被取生機者便可以永不超生為代價反噬對方。
    “所以她想在被耗盡之前讓林丞相意識到她已不受掌控,從而讓林丞相提前放棄她,隻是……”
    “隻是沒想到出了我這個變數是嗎?”林可點怔怔。
    “對,林丞相轉頭看上了你,設法起術用你續命,所以她……”
    雲無袖還待再說,柳棲雲怕林可點多思傷神,用眼神製止了他未盡的話語。
    雲無袖不明所以,但也乖乖地閉嘴了。
    林可點見眾人皆小心翼翼地照顧她的心情,強露出一抹安撫的笑。
    “師姐,雲京中疫情也已解決了……”
    她看向遠處雲間的山巒:“我們回雲澤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