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
    蒸汽噴湧，白霧彌漫，醫療藥劑緩緩排空。
    佩戴著鳥嘴麵具的白大褂出現。
    千絲萬縷的靈絡，在他頭頂凝聚成了如水母般翩翩起舞的守護靈。
    【幽魂水母】
    本體是生活在第三紀元中後期的超凡生物。
    雖然肉身孱弱，卻擁有強大的精神力量和不亞於人類的智慧。
    擅長釋放生物電流，幹涉人腦，營造光怪陸離的幻象。
    因為精神力強大，死後也和人類一樣，有一定概率留下殘魂。
    在英靈聯盟，封印著“幽魂水母”的靈卡，是相當常見的民用卡片。
    常用於多媒體教學和商業演示，針對大腦的醫療輔助，以及虛擬旅行等等休閑娛樂。
    不過，經過地下製卡師的非法改造，通過封印符陣的重新布局和超頻強化，將殘魂活性提升數倍甚至數十倍。
    它也能將虛假的聲音和畫麵，簡單粗暴地植入人類的大腦皮層。
    指尖在虛空中劃出玄奧繁複的回路，白大褂向守護靈下達了指令。
    “幽魂水母”翩翩起舞，數百條觸須輕柔地纏繞住了許焰的腦袋。
    觸須一寸寸收縮。
    明明是從虛無中召喚出來的能量體，汲取了禦主的生命力之後，卻擁有了溫暖和柔韌的觸感。
    許焰能清晰感知到觸須上，存在著類似肌肉和吸盤的結構。
    吸盤深處，釋放出一道道詭異的生物電流，試圖鑽進他的大腦。
    許焰悶哼一聲，眼球微微轉動。
    “你終於醒了……”
    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
    低沉、渾厚，說不出的悲涼，卻又莫名值得信賴，“還記得自己是誰，發生了什麽嗎？”
    許焰遲疑片刻，緩緩搖頭。
    眼神如嬰兒般純淨，表情似失智老人般茫然。
    “我，我是誰？
    “這是哪裏？
    “我什麽都不記得了！”
    他痛苦地回應。
    聲音停頓了一會兒。
    似乎在判斷真假。
    “這是你的家園。”
    足足五秒鍾後，聲音才繼續道，“被毀滅的家園。”
    伴隨聲音，“觸須”加快律動的節奏。
    龐雜的畫麵，化作熱流，湧入許焰的大腦。
    落日，黃沙，一望無垠的荒原中央，高牆保衛的城鎮。
    灰霧繚繞的煙囪和高樓之間，交錯著立體軌道，掛滿了霓虹燈廣告的氦氣飛艇，完全違反力學原理的機械巨構。
    他們和千姿百態的守護靈一起，組成了一個斑斕、喧嘩、略顯雜亂卻又生機勃勃的世界。
    然而——
    黑色烈焰卻從地底噴出，烈焰中湧出無數妖魔，吞噬了整座城鎮。
    死亡，燃燒，爆炸，崩塌。
    喧囂而美好的家園，很快化作了死寂的墳塋。
    這個世界並不平靜。
    名為“舊日回響”的超自然現象，連接著幽邃的曆史和脆弱的現世。
    從舊日噴薄而出的，不止有滿懷善意，傳承文明之火的英靈。
    還有各種現世之人無法想象的亡靈天災。
    過去億萬年間，舊日天災曾經毀滅無數文明。
    億萬年後的今天，他們仍舊陰魂不散。
    百年前，三重“天災級回響”同時降臨，釀成大災變，幾乎摧毀整個世界。
    時至今日，人類尚未修複大災變造成的創痕。
    文明世界被充斥著舊日魔物的“荒野區”和更加危險的“汙染區”，分割成一座座孤島。
    孤島上的幸存者，抱團取暖，組建“英靈聯盟”，號稱要拯救全人類，讓英靈文明恢複往昔的繁榮昌盛。
    但這是徹頭徹尾的謊言！
    ——以上信息，伴隨“幽魂水母”的律動，烙印在許焰的大腦皮層之上。
    “你的家鄉毀於舊日天災，當黑夢組織在廢墟深處救出你時，你已經重傷瀕死，失去了親人，也失去了全部記憶。”
    值得信任的聲音說，“組織竭盡所能，療愈了你的身體，卻無法幫你找回記憶。
    “而聯盟，本該阻止舊日降臨的英靈聯盟，卻什麽都沒做。
    “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物，隻會躲在風平浪靜的‘安全區’隔岸觀火，從來不管你我這樣‘荒野區’居民的死活。
    “想要活命，我們隻能依靠彼此，自己拯救自己！”
    “幽魂水母”繼續植入信息。
    許焰恍惚間“回憶”起來，自從被黑夢組織拯救，他就順理成章加入組織，經過重重篩選和刻苦訓練，成為新人中的佼佼者。
    這次深入廢棄礦場，調查“232號舊日回響”，也是對新人的最後試煉。
    沒想到，二十名試煉者，險些全軍覆沒。
    隻有他一個人掙脫回響，逃回現世。
    “你還記得試煉中，究竟發生了什麽嗎？”
    聲音急切問道。
    許焰微微皺眉。
    “幽魂水母”傳遞的信息太多，他需要時間來消化吸收。
    至於“舊日試煉”，他真的一無所知。
    或許這段記憶都存儲在爆掉的那部分腦漿裏。
    現在這個腦子，是後來新長出來的。
    隨著對方加強“幽魂水母”的刺激強度。
    蟄伏在腦域深處，屬於原身的不甘、悔恨和憤怒，又似黑色岩漿般噴湧出來。
    陰暗的囚室。
    鏽跡斑斑的刑具。
    滿臉猙獰的拷問者。
    一副副支離破碎卻曆曆在目的畫麵，伴隨著錐心刺骨的痛楚和無法逆轉的悔恨，化作驚天動地的嘶吼：
    “我絕不會死在這裏。
    “就算是死，我都要死在通往舊日的傳奇之路上！”
    這聲音如同燃燒的狂潮。
    “幽魂水母”剛剛植入的所謂記憶，瞬間被衝得七零八落。
    許焰暗暗吃驚：
    “這才是原身的真實記憶。
    “原身到底經曆了什麽？
    “執念如此強烈，簡直怨氣衝天。”
    或許，正是這份連地獄之火都無法燒毀的執念，將修仙者的殘魂，從比地獄更加幽深的地方喚醒，和原身最後的意誌融合在一起，形成嶄新的人格。
    “你想起來了？”
    對方敏銳感知到了他的異常。
    “沒錯，我，我想起來了！”
    許焰心思電轉，像是重新啟動的老式機器，語調從晦澀遲疑到尖銳亢奮：“過去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我完全想起來，我們的身份和使命了！
    “我們是……黑夢組織！
    “我們是唯一能在末日降臨時，拯救這個世界的人！
    “我們是舊秩序的破壞者和新世界的創造者！
    “我們是全人類的守護神！”
    他口吐白沫，渾身抽搐，激動得不能自己。
    聲音再次沉默。
    仿佛沒料到，記憶植入的效果會這麽好，被植入者會如此忠誠和狂熱，簡直是天選炮灰聖體。
    “很好，看來你已經完全清醒了，不愧是這批新人中，唯一通過‘舊日試煉’的e級成員。”
    “幽魂水母”及時輸入了一道舒緩的生物電流。
    安撫了許焰躁動不安的靈魂。
    聲音的情感真摯，蘊藏無限欣喜，“恭喜你，成為組織正式成員，有資格享受海量資源，修煉最強大的禦靈術，和我們一起承擔‘粉碎末日，拯救世界’的神聖使命。
    “在找回過去，想到真實姓名之前，先給自己取一個代號吧！”
    許焰沉吟片刻。
    他很確定黑夢組織還沒對自己徹底放心。
    所謂“代號”往往是一個人內心最真實的投影。
    或許，黑夢組織想用這種方式，探查自己幽微的內心？
    但他也的確需要一個代號，一個錨點。
    在支離破碎的記憶和麵目全非的世界之間，明確自己的存在。
    閉上眼睛，屏息聆聽內心最深處的聲音。
    三秒鍾後，許焰睜眼，眼神清澈無比。
    “請叫我——”
    他平靜地說，“掘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