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如刀，雪如鵝毛。
    陰雲密布的天空仿佛比過去任何時候都更接近大地，也讓地上的渺小人類顯得越發壓抑。
    一片白茫茫大地之上，一輛黑色小電驢正艱難的朝前行駛著。
    市區裏的風雪還能接受，而且路上有環衛工人辛苦鏟雪，但這郊區就不同了。
    不過好的一點是地麵積雪沒有被來往車輛壓成瓷實的冰麵，因此他還能繼續前行。
    騎了一個小時，他終於趕到那廢棄村莊最深處的養雞場內。
    停好車，他先觀察了一下地麵。
    地麵積雪頗多，在他之前不可能有人進來過。
    莊曉搓了搓手，然後哈了口熱氣，接著抬手把有些僵硬的臉給搓柔和，然後才緩緩邁步走入倉庫。
    下一刻，他就站定不動了。
    這倉庫裏並不像上一次八年後一樣空空如也除了破木架子之外什麽都沒有，但也不想再往前坑殺羅維四人組那次全是各種武器陷阱。
    這裏有木架子，但木架子上並沒有油紙包，而是工具鉗、螺絲刀之類落滿了灰塵的老舊玩意兒零零散散的放著。
    甚至這些東西大多還生了鏽。
    沒有弓弩，沒有捕獸夾，也沒有消防斧跟砍刀。
    莊曉站了片刻，馬上出來撲在地上把雪都掃開，然後拉開入口掏出剛才在市區五金店買的手電鑽了下去。
    莊曉左右打量，見確實有套監控設備好好擺在那裏，而在地下室盡頭堆放著一堆油紙包——那些就是他爸跟舒明宇以前手搓出來的土製炸藥。
    而在那些土製炸藥稍遠處還有個手搖發電機。
    因為手搖發電機一般產生的是交流電，而很多電子設備需要的是直流電，因此旁邊還有一個可以將交流電轉換為直流電的整流器。
    莊曉先將整流器連接到發電機上，接著再連接上那套監控設備。
    然後...用力開搖！
    一直搖到汗流浹背的時候他才停了下來，然後去啟動了那套監控設備。
    伴隨著嗡的一聲電流聲，那監控設備的屏幕閃爍了一下，接著又暗了下去。
    毫無疑問，這些設備已經全都壞了。
    而且...就算是型號也跟他坑殺羅維等人那次不同。
    那次的型號...雖然他不認識，但明顯要新很多。
    莊曉沉默片刻，接近那些土製炸藥細細查看。
    這些炸藥都沒有引線，而且整體十分潮濕。
    很明顯...也是無法使用的。
    所以，莊曉確認了他的猜測。
    “那一次能成功幹掉那四個人，是有人提前替我做了八成的準備，而我隻是做完了剩下了兩成而已......”
    當時他已經被報仇跟永絕後患的想法徹底侵占了大腦，所以哪怕事情順利的有點兒不太正常，他也下意識都忽略掉了，甚至他還給自己找好了理由讓這一切都表現的盡可能的合理。
    是啊，就算這些東西沒被老爸跟舒叔叔弄走，他們這麽多年沒來，這些完全沒保養條件的東西怎麽可能還完好無損？
    還有電力為什麽還能接通？
    這些他想過，但全都給了自己一個看似合理的借口。
    後來從派出所出來的時候，舒叔叔跟老爸為了替自己打掩護所以承認那些東西都是他們準備的之後，自己也就沒再往那方麵去想。
    畢竟那時候他覺得事情都已經結束了，那四個人都死了，舒蝶肯定能活下來。
    現在想想，那時候老爸跟舒叔叔...恐怕已經明白是自己主觀上弄死的那四個人了吧。
    但他們還是選擇了包庇自己，哪怕冒著被發現之後也違法犯罪的風險......
    雖然有些不好，但如此深沉卻無言的父愛跟親情，卻讓此刻身處冰天雪地之中的莊曉覺得身上暖烘烘的。
    那就這樣吧，也沒必要再讓他們擔心了。
    萬一自己晚上出了事，恐怕他們的心情會跟之前的自己一樣吧。
    而他們沒有時間回溯，往後的人生恐怕都要生活在自我麻痹之中。
    舒叔叔說的是對的。
    隻有遠離了危險，才不會出事。
    東方一中有“秘密”？
    那就你們自己去玩兒好了。
    退一步海闊天空，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
    一旦想通，莊曉原本壓抑緊迫的心情瞬間開朗。
    那條短信？
    時間回溯？
    他彎腰捏了個雪球用力甩出去，“去你媽的！老子不奉陪了！”
    等他再回到學校門口停好車的時候，原本的鵝毛大雪已經停了。
    “雪停了？”
    莊曉眼眸一眯，側頭看向校門口。
    按照劉浪的說法，他們“八年前”來看徐老師的時候正好雪停了。
    果不其然，他看到學校門口正站在四個年輕人正跟門衛說著什麽。
    莊曉走過去出示了學生證，門衛就放他進去了。
    不過還沒等他走遠，那門衛就喊住了他，“你是高幾的學生？”
    “高三。”莊曉回頭，“叔你有事兒？”
    “沒事，正好你是高三的，徐老師你認識吧？就高三教數學的那個。”門衛大爺接著詢問。
    莊曉點頭，“是我老師。”
    “那正好。”門衛大爺一指那四個人，“他們四個是以前咱們學校的畢業生，今天來看徐老師的，你帶他們去徐老師辦公室吧。”
    莊曉側頭看向那熟悉又陌生的四個人。
    臉上掛著討好似的笑容，還沒地中海的羅維。
    留著平頭，站的端正筆直一身正氣的劉浪。
    梳著背頭，穿著廉價西裝凍得瑟瑟發抖卻還強撐著的沈興。
    以及抱著他胳膊，穿著羽絨服化了淡妝，還沒有燙波浪卷的劉豔。
    莊曉不動聲色，“跟我來吧。”
    “謝謝同學。”劉浪跟羅維率先道謝。
    沈興過來就掏煙出來想給莊曉遞煙，“同學怎麽稱呼？”
    莊曉覺得好笑。
    這家夥，想強行裝的油滑卻不懂看氣氛。
    這四個人，還挺特麽青澀。
    “大哥，我還是學生呢。”莊曉推拒了香煙，接著在沈興略有些臉紅的不好意思道歉下擺了擺手，“沒事兒，跟我來吧。”
    至於他的名字...他不想說。
    跟這四個人以後都不會打交道，他沒說的必要。
    一路帶著四人來到高三數學組辦公室，敲了敲門喊了聲報告，沒幾秒門就開了。
    來開門的徐老師看到莊曉之後愣了一下，“你下午沒上課？”
    “我身體不太舒服，所以來晚了點。”莊曉一指身後，“老師，這幾位好像是來找你的。”
    徐老師抬眸一看，臉上頓時露出笑容，“你們還真來了？這麽大的雪真沒必要，來來來，快進來。”
    羅維四人分別問好然後魚貫而入。
    “老師，那我先回去上課了。”
    “行，趕快回去吧。”
    “老師。”
    “嗯？”
    見徐老師回頭，莊曉最後補了一句，“晚上下班吃完飯千萬別把手機忘了。”
    徐老師不明所以，但見莊曉好心提醒，於是也認真點頭，“嗯，老師知道了，肯定會裝好手機。快回去上課吧。”
    莊曉喊了聲老師再見，在離開前，最後回頭看了眼辦公室裏正有說有笑的四人。
    接著關上門的辦公室隔絕了他的視線。
    莊曉轉身離開。
    “希望...這是最後一次再見到你們了。”
    該提醒的他已經提醒到位，劉浪的那一跪，他可以問心無愧了。
    如果這樣他們晚上還是會出事...那也怪不到他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