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章 奔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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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寒地凍,萬物消寂,南聲聲回侯府給母親奔喪。
    管道上結了厚厚的冰,馬車打滑,已然失控。
    車內,主仆二人裹成個粽子,頭巾將臉包得密不透風,隻留了雙眼睛在外麵。
    “姑娘,大公子和蘇公子怎麽還不來!”丫鬟春水死死抓住南聲聲,將她護在身後。
    南聲聲是寧安侯府嫡出的姑娘,父親寧安侯南堯隻有她這麽一個孩子,從小視若珍寶。
    三年前,她總是生病,身子羸弱,侯爺便將她送到莊子上養著。
    南聲聲有三年沒有見過家人了,沒想到再一次回府,竟是給母親奔喪。
    她前夜才得消息。侯府的人來莊子報信,說母親戰死沙場。
    她日夜兼程,一路水米未進,眼睛已腫得不像樣。
    “或許困在路上了,啊——”
    南聲聲一句話未說完,受驚的馬兒仰天一聲長嘯,朝著懸崖邊而去。
    兩人在馬車內一陣亂撞,南聲聲額頭頓時嗑得青紫一片。
    “姑娘,前麵是懸崖!”小丫鬟瞪大眼睛,眼中露出絕望之色。
    南聲聲手中緊緊握住一枚銀甲殘片,那是三年前母親出征時,塞進她懷裏的,此時被她握得發燙。
    看著瘋狂的馬兒和幽深的懸崖,南聲聲閉上了眼。
    這樣也好,她便可以隨母親而去,不必回家麵對那些糟心的事,以及虛偽至極的人。
    心,也就不會再痛了。
    銀甲殘片將指尖的凍瘡劃出血跡,隨著叮咣一聲,馬車往懸崖下墜去。
    眼前一片黑暗。
    我好像要死了。
    恍惚間,南聲聲感覺呼吸一滯,一股巨大的力道纏上她的腰際。
    她下意識雙手抓緊腰間的東西,待睜開眼時,已經躺在了雪地上,腦子嗡嗡作響。
    “姑娘!”同樣躺在雪地上的春水爬行著來到她麵前,“我們沒……死?”
    “駕!”一陣低沉的悶哼自身後響起。
    南聲聲回頭看去,兩個渾身包裹嚴實的黑衣人正往皇城的方向飛奔而去。
    是他們救了自己?
    南聲聲指節一動,察覺到自己手心的觸感並非那片銀甲。低頭才發現手中不知何時握了一枚平安符。
    這不是她的東西。
    她四處尋找,卻發現原本手中的那片銀甲已然不在,許是在墜崖時沒握住,掉下去了。
    南聲聲的眼淚頓時落下,母親給她最貼身的東西,都沒守好。
    再轉頭看向那兩個消失在冰天雪地裏的身影,南聲聲將手裏的平安符緊緊握住。
    “姑娘,我們現在該怎麽辦?”春水一片茫然害怕。
    馬車已經掉下去了,幹糧和行李都沒了。身上穿得又單薄,怎抵這寒冬臘月。
    “此處離皇城不過十裏,走回去!”
    南聲聲雖是侯府嫡小姐,但這些年在莊子上過的可不是大小姐的日子。
    別說行十裏路,就是幹十天十夜的活兒,她也不是沒做過。
    “大公子和蘇公子也真是的,說好了一大早就來接姑娘,這都正午了還不見人影。”春水止不住抱怨。
    春水口中的大公子,是南聲聲從小最依賴的堂兄。
    而蘇公子,便是她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那些年,她將二人當成了自己最大的靠山,也一門心思放在他們身上。
    可在莊子上過了三年,她才明白自己所謂的親情是多麽可笑,自己珍愛的那些人又是多麽虛偽。
    如今……南聲聲知道,靠人不如靠自己。
    寒風裹著雪粒子朝她們卷來,主仆二人互相攙扶著,一步步朝皇城挪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手上的凍瘡裂了又裂,終於能看到皇城的城樓。
    “姑娘你看,那不是大公子和蘇公子嗎!”春水驚詫地指向不遠處那片白成一片的湖麵。
    南聲聲朝那個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兩個頎長挺拔的少年身影。
    他們立在皇城外的翠湖邊,身著錦袍,握著手爐,正煮茶賞雪景。
    “大哥哥,鶴眠哥哥!”一個靈動的紅衣少女從不遠處跑來,笑靨如花,聲音如鈴。
    兩個少年立馬將少女攙住,生怕她摔倒在雪地裏。
    “姐姐應該快到了,我們要出發了嗎?可采薇從未見過這樣好的景,還想在這裏玩會兒……”女子輕聲道,語氣裏滿是哀求和嬌羞。
    “不急,你玩夠了再說……”一個少年輕聲安撫。
    看著那兩人麵對少女滿是笑意的臉,南聲聲的心沉到湖底。
    “太過分了,我們等了兩位公子這麽等,他們竟陪這女子賞雪!也不給個信兒!”春水氣鼓鼓的,作勢就要過去。
    說好在皇城外十裏來接應的,難道不知這冰天雪地,兩個女子行路該有多危險。
    然而,他們遲遲未到,卻是陪著別人。
    南聲聲的心沒有太多波動。
    若是三年前,疼愛自己的堂兄和未婚夫這般失信,她必然會大鬧一場。可是現在,她不會了。
    她一把拉住春水,心裏止不住苦笑。“算了,別擾了人家的清淨,我們自己回去。”
    “姑娘,你是侯府的嫡小姐,身份尊貴,何必這麽委曲求全!”春水扯著她的袖子。
    兩人趕了十裏地,又冷又累。兩位公子的馬車分明停在這裏,就算暖和一會兒也是好的。
    嫡小姐?她原本也以為自己身份尊貴。
    可這三年裏莊子上那些人是如何對待自己的?侯府的人三年間一次也未去看過她。
    自小“疼愛”她的堂兄,一封信也未寫過。
    將她“視若珍寶”的父親,一次也沒來看過她。
    還有那青梅竹馬的未婚夫,此刻正陪伴在別的女子身邊。
    原本南聲聲心裏還有期盼,覺得他們都有公務在身,一年沒有來看她,第二年必然會來。
    可整整三年,就連中秋除夕之日,她也隻是頂著侯府主子的名頭,獨自在莊子上受著那些惡奴欺壓。
    她不是沒給家裏寫過信。
    原先還期待著家人看到信,就將自己接回來。可每一封都石沉大海,漸漸地,她也就不報希望了。
    那個紅衣女子,想來便是父親外室生的女兒,養在外麵十多年的。
    如今母親戰死沙場的消息才傳回來,父親就這麽迫不及待將她接回來了。
    想起莊子上那些下人似有似無的議論,還有對她明晃晃的輕慢,南聲聲早就知道,有人要趁機登堂入室。
    沒娘的孩子像棵草,南聲聲從未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被珍愛的親人棄之如敝履。
    如今,她即將回到侯府,馬上就要見到曾經牽掛的人。
    但南聲聲心裏沒有一絲歡愉,有的隻是比這冰雪還冷的寒意。
    若非需要她給母親奔喪,想來侯府不會接她回來的。
    她沒有再看翠湖邊幾個身影,抬腳入了皇城。
    小半個時辰後,南聲聲抬頭望向寧安侯府的門楣,心裏五味雜陳。
    門頭掛的白幡是那樣刺目刺心,她的指甲深深嵌進掌心,悲從中來。
    “姑娘當心門檻”。春水忽然將她緊緊扶住。
    南聲聲踉蹌著撲進正堂。白幡如雪浪翻湧,堂中還無棺槨,但已設好牌位。
    “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