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泠泠在守備府半日，就從飛羽和守備的口中知道了護北城如今的情況。
    護北城現在除了原本的守軍一萬人，還有從其他城池調來的兵將五萬。
    北疆的邊境線很長，但十二座城池緊密相連，將身後的北疆護得密不透風。
    最北麵的護北城距離最遠的城池，騎兵隻需半日。
    所以蕭炎這才放心抽調其餘城池的兵馬，想將北蠻的大部分兵馬消耗在涼水河畔。
    隻要不對上他們的精銳騎兵，其他城池的守軍完全能守住城。
    得知如今護北城糧草充足，周泠泠短暫的鬆了一口氣。
    起碼，士兵們不會餓著肚子上戰場。
    這樣的話，很多不必要的傷亡應該可以有所避免。
    談及糧草，護北城城主甚至顧不上自己晚上還要去巡視，表示他有話說。
    這位城主先是親切的問候了周泠泠爹娘，問了他們在安北城那二十個小夥子表現如何。
    最後才一點不委婉的問她：“周姑娘，不知新糧還有多久收獲？到時候我們護北城肯定是第一批吧？”
    “將士們打仗可不能餓著肚子，周姑娘你說是吧？”
    周泠泠：“……”
    她要說什麽？
    但對上這位虯髯大漢殷切的目光，周泠泠隻能說道：
    “土豆如今才剛剛紮根，至少還要一個半月才會進入成熟期，守備不必擔心，將軍府會合理安排的。”
    沒有聽見自己想要的回答，護北城守備遺憾的嘖了一聲。
    不過沒關係，周姑娘現在人在護北城。
    他們一定會讓周姑娘看到他們護北城軍民的勤奮和熱情，到時候新糧他們肯定能拔得頭籌，羨慕死那群老東西！
    看著這位守備先是麵色一苦，然後又眉飛色舞的離開。
    周泠泠心情複雜。
    這一次，沒有人會覺得北疆會戰敗。
    所有人都理所當然的覺得，他們會在將軍的帶領下，再次把那些蠻族趕回荒原去……
    但願吧。
    飛羽被留在護北城，但他也很忙。
    守備要巡視城防，打理軍務。
    飛羽則是要留在軍營裏，隨時接收軍師和前線的消息，再按照將軍的命令，或是和幾位副將商議作出應對。
    所以第二日，周泠泠也帶著那幾個非要跟著保護她的府兵去了軍營。
    大事不歸她管，她是來傷兵營看看的。
    現在軍中已經開始使用酒精，以及當初周泠泠在來北疆的路上用過的縫合之術，兩個軍醫經過多次驗證，已經確定了酒精和縫合術對士兵們的傷口大有好處。
    故而現在受傷的士兵一進到軍帳，就會遭到來自酒精“非人”的對待。
    大牛看著軍醫拿著小葫蘆往自己傷口上倒酒，被敵人砍了一刀腸子都露出來的漢子，這會兒比過年的豬還難按。
    “啊啊啊啊啊！痛痛痛痛死了！！！”
    “軍醫你這是什麽藥啊！老子沒被蠻子砍死，要被你治死了……”
    軍帳外，周泠泠聽見裏麵的慘叫，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她掀起帳子要進去，府兵隊長伸了伸手，似是想要阻攔，卻晚了一步。
    他看了眼幾個手下，幾人都垂下了頭。
    那個，他們也沒想到周姑娘要進去……所以沒攔住。
    傷兵營裏都是男人。
    還都是衣不蔽體的男人。
    周姑娘一個小姑娘進去，是有些不合適。
    以至於靠近門邊的幾個傷兵，上一秒還在呲牙咧嘴的看著大牛痛得打滾，下一秒就愣愣的看著這個突然進來的小姑娘。
    其中一個傷兵一臉恍惚道：“來旺，老子是不是快死了，我好像看見了來接我的仙女……”
    被叫來旺的是說話這位傷兵的隔壁病友。
    他們都是一個村的，打小就想上戰場殺蠻子。
    兩人在戰場上也是衝得最猛的一批人之二，於是雙雙掛彩。
    一個腿被砍了一刀，一個背被砍了一刀。
    “阿才，我好像也看見了……”
    難兄難弟齊刷刷看著周泠泠。
    雖然已是開春，可北方還是冷的。
    所以周泠泠騎馬的時候都喜歡披個白色的狐裘，是來北疆的時候蕭炎送的。
    翻了年，十二歲的小姑娘身量猛的拔高了不少，隻有從那張臉上還能看到幾分稚氣。
    仙女……
    嗬嗬。
    隨後進來的四個大漢，成功讓難兄難弟倆回了神。
    “你們……”
    “你們是什麽人？”
    其他人也發現了突然闖入傷兵營帳的幾人。
    府兵們的服飾和北軍不大一樣，引起了大家的警惕。
    傷勢輕些的直接從地上爬了起來，虎視眈眈的看著周泠泠等人。
    剛剛還慘叫的大牛也不叫了。
    他瞪大了一雙通紅的眼睛，惡狠狠的盯著軍帳門口，心裏想著：
    就算自己活不成了，要是能帶走一兩個敵人，也算是賺了……
    沒想到傷兵們的反應這麽大。
    周泠泠挑了挑眉，還沒開口就被幾個府兵護在了身後。
    周姑娘可是他們將軍府的大恩人，萬一這群人太過激動傷著人就不好了。
    小隊長直接掏出了將軍府的令牌。
    “我們是將軍府的人，周姑娘感念大家的辛苦，特來探望。”
    周泠泠：“……嗯。”
    她隻能硬著頭皮點了點頭。
    其實她是來看看酒精和縫合術在軍中的應用效果。
    之前說的羊腸線一直也沒時間弄，雖說棉線也可以用，但還是用羊腸線對傷口愈合比較好。
    兩個軍醫本來分別在給大牛和另一個傷者處理傷口。
    可剛才大牛亂動，隻能一個摁著大牛，一個用酒精消毒。
    現下大牛安靜了，那個年輕些的軍醫便撒開了手。
    他皺著眉：“姑娘，軍帳現下繁忙，我們還有很多傷兵要救治，還請您……”移步。
    結果他話還沒說完，大牛就抱著肚子在地上鋪著的褥子上打滾……
    年輕軍醫趕緊又去摁住大牛，可大牛力氣太大了，一腳就把剛剛在旁邊給他消毒的老軍醫踹了個屁股蹲。
    年輕軍醫也快招架不住了。
    “大牛！你還想不想要命了！”
    大牛抱著肚子，緊咬牙關。
    命，他當然想要啊！
    可是軍醫給他肚子上倒的那個酒，是真的疼啊！
    周泠泠看著他腹部的傷口，眉心緊緊皺起。
    她三兩步衝了過去，一根銀針出現在手上，直接紮上了大牛身上某個穴位。
    頓時，大牛就手腳發軟沒了力氣。
    自然也就不能抱著肚子打滾了。
    周泠泠皺著眉，看著大牛肚子上世十幾公分長的傷口，還能看見裏麵的腸子。
    傷這麽重，還有力氣鬧騰，真是命大……
    她轉頭問軍醫：“紗布呢？”
    “要盡快止血消毒，給他縫合，減輕腹腔感染。”
    顯然，感染已經不可避免。
    若是在現代，這個叫大牛的人在沒有傷到內髒的情況下，存活概率極大。
    然而這是古代……
    老軍醫剛從地上爬起來，聽見周泠泠的話，不由得擰眉：
    “他的傷太深了，針根本就穿不過去，隻能消毒用紗布包起來，等它自己愈合。”
    老軍醫雖是這麽說，卻也知道這麽深的傷口要自己愈合幾乎不可能。
    他已經在心裏給大牛判了死刑。
    隻是出於不想放棄任何一個士兵的想法，他才浪費那麽多酒精給大牛消毒。
    年輕的軍醫正是老軍醫一手帶出來的，對師傅的話自然認同。
    可周泠泠沒辦法認同。
    “給我酒精，針線，還有紗布。”
    “您是大夫，止血鎮痛的藥劑應當沒問題吧？麻煩熬一副備用。”
    老軍醫一愣：“你……”
    “你也是杏林弟子？”一個女娃？
    周泠泠神色一動，一本正經的承認：“嗯！我師從前太醫院正，老白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