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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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平飯店內三位年齡相仿的青年正痛飲暢談……
    “常裕!楚默好像有什麽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已經離開京城很久了。”
    “嗯?也正常啊。”常裕眉頭一皺,隨後舒展。
    “正常?就這麽一聲不吭,悄無聲息地離開,也算正常?”我不解。
    楊飛也適時地向常裕投去詢問的目光。
    這時,常裕拿起身前的高腳杯,輕輕搖晃,目光注視著杯中酒,沉默不語。
    我和楊飛的默契度在此刻達到了最高境界,在對視了一眼之後,同樣選擇了默不作聲。
    “……”
    “你們信不信未來的某一天我也會不聲不響地離開?”沉默良久後,常裕終於出聲了:“你倆信不信我也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突然離開?”
    這聽著不像是什麽好消息。
    “哈哈哈哈哈,我當然信。”我拿起酒杯示意:“來!幹了!”
    三人碰杯,一飲而盡。我注意到了楊飛的眸子裏好似露出了一絲疑慮。
    我突然有種強烈的預感:眼前的這倆人都會和楚默一樣突然離開。隻是……他們會去哪呢?
    我毫無頭緒……
    這場飯局很快就結束了。
    “這個給你們,有事可以來這找我。”
    我們仨分開前,常裕給了我和楊飛一個地址。
    “這是……竹林酒館?!你住那?”看著那個地址,我驚呆了。
    “誰讓你住那的?”楊飛問,與我不同的是,楊飛的表現相當平靜。
    “是兩位朋友推薦我去他們那住的。”
    “他們那?這麽說……”我忙問一句:“你那兩個朋友現在在哪裏?”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隻知道我有間客房可以住。”
    我沉默了,我突然感覺有什麽東西在阻止我靠近真相……
    “初然,你如果實在想知道點什麽,下次找個時間去看看唄,說不定就能見到了呢?”楊飛看著沉默的我,說:“你要學會自己找答案。”
    “好。”聽了楊飛的話我的預感愈發強烈,他一定也會離開吧。
    ……
    和楊飛道別後,我獨自漫步在少有人跡的小道上,望著有些曲折的小徑和兩側的長青樹,腦中突然蹦出一句詩:“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
    “哈哈哈哈。”我整個人一哆嗦:“禪房?難不成我就這麽想出家?”我想應該極有可能。
    ……
    不緊不慢地回到出租房,我開始著手準備明天上午要用的材料。
    第二天一早,出門前我就把那些資料發給了餘映,讓他幫忙將資料拷貝到我工位的電腦上。
    我來到公司門口刷臉打卡,趁著還沒上班,我趕忙趕往員工餐廳吃個早餐。
    “師傅,來碗肉蛋腸粉。”這兩天早餐都吃的這個味道還不錯。
    如果要用四個字來概括這員工餐廳的話,我想用“大、多、全、好”在合適不過了。
    麵積大、餐次多、菜品全、味道好。
    ……
    吃得心滿意足後,我又快馬加鞭的回到工位上繼續整理資料。
    “餘映,你幫我看看這些東西還有沒有什麽問題,沒有的話我就上交了。”
    “行!我看看。”
    ……
    忙完工作上的事,我決定去一趟竹林酒館找常裕聊聊關於酒館老板的事。
    還是熟悉的環境,但此刻我的內心並沒有當初那種平靜,我迫切地想知道點什麽。
    “常裕,你知道這家酒館的老板去哪了嗎?嗯……就是你口中的那個朋友?”我準備先試探一下常裕的口風。
    “這我真不知道。”常裕有些無奈。
    “那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這是天機,不可泄露。不過他應該算是我的半個師父。”
    “半個?為什麽算半個啊?”
    “因為他看不上我,但那家夥又瘋又愛吃,收了我準備好的拜師禮。”
    “看不上你?又收你拜師禮?這不有病嗎?”
    “你知道瘋子的最高境界是什麽嗎?”
    “是讓別人看不出他是瘋子?”
    “錯!是讓常人以為他是正常人,而讓正常人又反過來懷疑他們自己是否正常。”
    “嗯?!還有這樣的?”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啊。”
    “那的確。”我深以為然。
    “看來你深有體會啊。”常裕輕笑。
    “那當然。”
    “那挺好。”
    “好?當時我真的隻差一點點就能見到‘十殿閻羅’了。”
    “嘿嘿嘿!你清醒點,你還在人間呢,哪裏來的十殿閻羅?”
    聽到這話我真的有點感動了,但馬上我就不敢動了。
    常裕接著說:“你沒有那麽高的地位,你死之後應該先是被黑白無常索魂,然後見到崔判官,之後就是被分配做苦力了,還見到十殿閻羅?林初然,你覺得你配嗎?哈哈哈哈哈哈哈。”
    “……”喝了一口飲料之後,我選擇沉默。
    “不過你的想法是好的,說不定你以後能取得相當高的社會地位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常裕說著說著又笑了:“十殿閻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不行了,我快笑瘋了。”
    “……”
    “不行,林初然你得補償我,我快笑岔氣了。”
    “……”我無言以對,“還補償你?你看我是像有那啥大病的人嗎?”
    常裕的笑聲戛然而止,然後一本正經的看著我。好一會兒後,他說了一句話。就是這一句話讓我無比的篤定他瘋了,瘋的很徹底。
    “像!非常像!不,你就是個患者!哈哈哈哈哈哈哈……”常裕真的瘋了:“初然,原諒我!你相信我,我自己也受不了我那奇怪的笑點。”
    “你受不了不會閉嘴嗎?”興許是看出來我有點生氣,亦或者是他真的笑夠了,這會兒真的消停了。
    “哦哦,我突然想起來有兩個東西我要給你看一看。”常裕顯然有些後知後覺了,或者說他笑失憶了,然後又恢複正常了,想起來了? 不清楚,我也不想糾結。
    很快,常裕就在小方桌上擺弄出了一局圍棋。
    “圍棋?這玩意我是連最基本的規則都不懂啊,你還讓我看棋局,你是想搞我心態嗎?我現在的情緒可是有些脆弱啊,當心點!”此刻我的腦中有大大小小很多問號。
    “你怎麽能這麽想我呢?我也不懂圍棋啊。”常裕好似有些委屈,“是我那半個師父,那個老吃貨,老瘋子,給我看的,我也沒搞明白啊。”
    “你都看不明白,讓我看?”我都不清楚今天是第幾回無語了。
    “額……我是想說不定你這方麵天賦異稟呢?”
    “嗬嗬。”我實在忍不住反駁:“常裕你在開什麽玩笑?我如果天賦異稟,你覺得我還會像現在這樣無所事事,時常感歎看不清人生路?”
    “啊?”常裕幹笑了兩聲:“也對哦,如果你在圍棋方麵有極高的天賦,或許你就會有極其清晰的目標了,找到自己的定位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經常陷入情緒漩渦了。”
    “還有我如果在圍棋方麵有極高的天賦的話,估計等我死,我就直接位列仙班了,自然見不到十殿閻羅。”
    什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沙雕論調,在我這從來不存在,一般都是有仇當場報。
    “位列仙班?你玩封神榜呢?”常裕聞言失笑道。
    “還有,十殿閻羅?我什麽時候說過這些?”常裕的表情變得一臉茫然,顯然他開始裝傻了:“林初然我什麽時候說過?你再這樣,我就告你誹謗了。”常裕越說越一臉正氣凜然,真的是好像我做錯了什麽一樣。
    “額……嘿嘿!你要告我誹謗?”天道好輪回,蒼天饒過誰?這一刻,我真的以為他瘋了。
    於是為了不貽誤病情,錯過最佳治療時間,我說:“我勸你還是先別想著怎麽告我誹謗了;我勸你趕緊去醫院精神科掛個號,讓專家看看。我怕你去晚了,都沒救了。”
    “……”常裕沉默。
    常裕將圍棋默默收著,隨後又拿出中國象棋……
    “這你總看得懂了吧?”常裕問。
    “中國象棋的最基本規則我倒是懂。”我如實說:“但這局棋我是真沒看明白,或者說我根本就看不明白。”
    “看不明白也沒關係,相反這很正常,要是現在的你看得明白我也不會給你看了。”常裕說著又拿出了兩盤棋:“這兩個棋盤你拿回去,慢慢研究。”
    我定睛一看,居然和剛剛的那兩局棋一般模樣。
    “不是,你小心一點啊,別讓棋亂了啊。”我看著常裕的雙手隨意撥弄著棋盤,急得連忙出聲。
    “沒關係啊,你看它每個棋子的是有固定的卡槽的,可以將棋子固定在棋盤上。”常裕不慌不忙地給我演示了一遍。
    “行!”我將棋盤收好。
    ……
    這時,一名青年男子從外麵走進酒館並向我們走來。
    “好久不見,常裕。”男子走近,向常裕問好。
    “很高興見到你,林初然。”男子轉身又向我問好:“哦,對了,我叫陳昕。”
    “你好!你怎麽認識我的?”說實話我有點發懵。
    “常裕介紹過的。”陳昕解釋道。
    “這樣啊。”我看到常裕衝我點了一下頭,瞬間感覺輕鬆了不少。
    “我是竹林酒館的臨時工。”陳昕說。
    “臨時工?”
    “更準確的說,他是這家酒館的臨時代理人。”常裕接話補充道。
    “代理人?”我認為他一定知道點關於這家酒館老板的去向,於是問道:“這裏的老板去哪了?”
    “不知道。”陳昕也很無奈,幫忙看店,結果老板不知去向。
    “啊?”我不理解。
    “這年頭找人幫忙,打個電話就行啊,超級方便的。”常裕對我解釋道:“是這個道理對吧?”
    “是這樣的,沒毛病。”因為我也是這麽做的。
    “那電話號碼能不能給我一份,我自己聯係他。”
    “可能要讓你失望了,我也想過打回去,但那是個虛擬號碼,我打過去的時候,已經提示是空號了。”陳昕說。
    我有點失落,好不容易有點靠近真相的希望,又破滅了。
    “沒關係,我都失望慣了,不差這一回。”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這下常裕把嘴裏的飲料都吐了出來。
    就連陳昕也忍俊不禁。
    常裕擦了下嘴角緩了緩,問道:“失望慣了是什麽鬼?林初然,你能解釋一下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是啊!什麽叫失望慣了?”陳昕同問。
    “就是經常性失望啊,很奇怪嗎?”我一臉莫名其妙。
    “嗯……一般來說是不奇怪的。”陳昕說:“但這種情況經常性的出現在我們這個年紀的人身上就有些奇怪了。欸?也不對啊?經常失望其實也很正常。”
    “是的,很正常!”常裕連忙附和。
    “嗯?你倆沒事吧?”我一臉不解的看著他倆:“你們既然覺得正常那笑什麽啊?”
    “嗯…是這樣的,我倆突然想吃點看上去奇苦無比,回味起來卻無比香甜的東西了。”常裕表情十分正經地回答。
    “你想啊。那些顛簸不破的真理的味道不就是那樣嗎?”陳昕說。
    “……”我現在十分明白心力交瘁是什麽感覺了:“我是說我的壞情緒極易反複,總是因為一些灰暗的事件而引爆情緒。而不是跟你們探討到底什麽才算是真理?”
    “我們絕對沒有那意思!”常裕和陳昕幾乎異口同聲。
    我深吸一口氣憋住:“你倆真的有那啥大病!趕緊去醫院看看吧,不然真的沒救了!”
    “這天是沒法聊了……我先回去了,你們看看自己要不要反思一下?”
    “好勒!林少爺我這就給你打輛車。”常裕連忙拿起手機:“少爺,請您稍等片刻。”
    “你少搞怪!”我看著常裕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
    ……
    沒過多久,車到了酒館門口,我提起裝有那兩棋盤的袋子,上車離開。
    “林初然!”
    在等車到來的時間裏,常裕突然開口道:“堅持你想要堅持的;遠離你想要遠離的。”
    常裕話落,陳昕接話:“不要沉溺於過去,人要朝前看,回憶很多時候都會成為一個阻礙人前進的羈絆。”
    “謝謝。”我平靜地望著他倆:“但是至少現在我覺得那些被人們統稱為回憶的東西,不論好壞,它們都是激勵我向前看的力量。如果一定要在美好的回憶與骨感的現實之間做選擇,那我絕對選擇那些足夠美好的回憶。”我停頓了,反問了一句:“二位,難道我說錯了嗎?”此時此刻我的內心十分平靜,就這麽平靜地望著眼前明顯已經在發愣的二人。
    “可以啊!”常裕率先回過神來說道:“那就一直堅守你所篤定的事物吧。”
    “對!我們的建議也好,其他人的建議也罷。很多時候建議永遠都隻是建議,最終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思考與選擇。”
    “我知道了,謝謝。”我突然意識到:“你倆要離開了吧?去很遙遠的地方?”
    “啊?”常裕與陳昕聞言,神情都有些錯愕,兩人在對視一眼之後,又恢複了平靜。
    因為他們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一個名叫‘釋然’的東西。
    “車到了。我先走了。”門外已經有一輛白色的轎車在等著了。
    “那最後就祝,在久別重逢的那一刻,我們手裏都有名副其實的屬於自己的驕傲。”陳昕說。
    “好。”
    我坐在車內,望著車外的倒走的街景,心想:“如果現實生活中到處充斥著骨感與殘酷,那我寧願沉迷在回憶中,在其中尋覓能支持我在現實生活中向上、向前的力量。”
    ……
    “常裕你剛剛為什麽要阻止我啊?”陳昕顯得有些不滿。
    “因為你就算繼續說下去,初然也未必會聽啊。”常裕解釋道:“他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一直都是以‘真善美’為主基調的。而你繼續說下去你會說些什麽呢?”
    “額……反正沒什麽好話。”陳昕撓了撓頭。
    “對吧?既然這樣,那還不如讓他繼續相信那些他早已信以為真的東西。”常裕說。
    “或許你是對的。”陳昕說:“隻是你現在就把棋局擺給他看,他看懂之後能不能接受啊?即便他能接受,他又如何破局呢?”
    常裕聞言,眉頭緊蹙:“你的問題太多了。我就問你一句,你還有時間等嗎?”
    “沒有時間了。”陳昕一愣,旋即回答道。
    “那這就是沒辦法的辦法了。”常裕也有些無可奈何:“還有啊?誰告訴你破局的人隻他一人?”
    “你記住不是他,是他們,是一個群體,是這個社會中最富生氣與勇氣的那些人!”
    “所以,他們是執棋人?”陳昕問:“那我們……”
    “就準備做好這棋局中的棋子吧。”常裕說:“畢竟,如果沒有好棋子,棋手的技藝再怎麽高超,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
    “好了。趕緊收拾東西,去找那個老家夥吧。”陳昕提議。
    “老家夥?好家夥!他好歹也算我們半個老師吧?你就這麽稱呼他老人家呢?”常裕陰陽怪氣地說著。
    “你少來!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私下是怎麽稱呼他老人家的!”陳昕有些急眼了:“隻怕與我相比,更加大逆不道吧?”
    “你胡說!我這麽尊師重道的人,怎麽會做出那種事!”常裕狡辯。
    《師說》裏寫:無貴無賤,無長無少;道之所存,師之所存也。
    “叫你多讀書,你非要放牛!”常裕窮追不舍地諷刺。
    “你!我見過不要皮的,沒見過你這麽不要皮的。真是睜著眼睛說瞎話,一點臉都不要了!”陳昕回擊。
    “那好!離開前我們打個賭。”常裕說。
    “賭什麽?”
    “打官司!我告你誹謗!你告我不要皮!咱倆看誰能贏!”
    “你!”陳昕徹底急眼了。
    “夠了!”一道聲音傳入兩人耳中。“就你們那點小事,連民事立案都做不到!撐死走調解!至於打官司?這點事,這輩子都不可能。”
    “兩個幼稚鬼?都這麽大歲數了,居然還幹得出十歲小孩都幹不出來的事!”
    “嘿嘿!楚默師兄,我倆這叫童心未泯!”常裕和陳昕在打馬虎眼,主要是怕被教訓。
    楚默一步跨出虛空出現在倆人麵前。
    “師兄,這不會是虛空投影吧?”常裕傻了,他試探著問道。
    “這是我的身外身。”楚默不鹹不淡地回答。
    “將身外身修煉到這個地步……”陳昕倒吸了一口涼氣:“你到第十境了?”
    “第十境?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楚默聞言明顯愣了一下,隨後回答。
    “常裕!我得提醒你,你想要的答案很有可能在幻界,而進入幻界第十境是最基本的要求!”楚默繼續說。
    “明白!”
    “記住!你們都要不斷為自己賦能!”楚默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隻有不懈地強大己身,才能在大勢來臨之後,明哲保身!才能不被蠱惑,不忘自己生而為人!”
    “明白了。”常裕和陳昕的心中多了幾分沉重。
    “走吧。”楚默接著說:“這裏的事會有人打理的。”
    “好!”
    ……
    此界之內目前還算是一片祥和,但外部環境的惡劣已經愈演愈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