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顧榮又該何去何從

字數:5580   加入書籤

A+A-


    永昭長公主一怔。
    或許是因為忠勇侯府謀逆篡位的消息太過震撼,令人瞠目結舌,有了這樣的心理準備,她竟然不自覺地覺得謝老夫人的提議並非難以承受。
    “貞隆帝都可以。”
    “為什麽殿下不可以?”
    謝老夫人繼續說道。
    嗓音平穩而深沉,緩緩流淌出的堅定如同深秋稀缺的暖陽一般,充滿著難以抗拒的吸引力。
    “想來,若是殿下承襲大統,北疆的將士和百姓便無需遭遇那般浩劫和磨難。”
    “以殿下的聰明才智,河清海晏的盛世有望。”
    “殿下,灼兒也不一定要做背負謀逆惡名的亂臣賊子,他是殿下的獨子,身體裏也流淌著一半秦姓皇室的血。”
    “細究起來,灼兒與貞隆帝的皇子在身份血統上,有何異?”
    永昭長公主喃喃“千年世道,綱常倫理,男尊女卑。”
    “本宮是女子,女子如何登基為帝?”
    謝老夫人驀地抬高聲音“女子為何不能登基為帝!”
    “千年史書,浩如煙海,波瀾壯闊,不乏巾幗不讓須眉的女英雄,在沙場上塞旗斬將屢立殊勳,亦有以女子之身過關斬將,問鼎天下者。”
    “有先例在前,殿下為何逡巡畏懼。”
    “退一萬步講,即便殿下深覺女兒身是不足,是劣勢,那作比一番,殿下差的隻是先天的性別。除此之外,殿下處處遠勝於宮城裏的貞隆帝。”
    “遠的不提,提武德伯。”
    “文武百官眼中驚世駭俗的武德伯,是先皇力排眾議,執意封賞,使得大乾的朝堂上有了女子的身影。”
    “殿下有沒想過,先皇的心胸和眼界,比殿下以為的更遼闊高遠。”
    “殿下不妨回憶一二,先皇手把手教殿下的東西,是尋常公主會接觸學習的嗎?”
    “是殿下先退怯了。”
    謝老夫人的話,於永昭長公主而言,甚是別開生麵。
    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角度。
    宛若天降神兵,熠熠生輝,挾雷霆之勢,破迷霧繚繞,斬斷阻礙,為她開辟了一條嶄新的人生道路。
    路的前方,有一道門。
    隻要她肯推開,就能覓得全新的世界。
    永昭長公主的心怦怦亂跳著。
    她從不知,謝老夫人的想法竟如此的新鮮通透,又膽大至極。
    老糊塗何止是不糊塗了。
    永昭長公主抬手,按著心口位置,深吸了一口氣,頭腦冷靜下來,緩緩道“薑還是老的辣。”
    “以往,是本宮小覷了老夫人。”
    從她踏入房門的那一刻,就入了謝老夫人的陷阱。
    老夫人將謝脩親手抄寫的經文攤放在軟榻上,亂了她的神,也軟了她的心,讓她不由自主的弱了氣勢,甚至還是自我暗示、自我說服理解灼兒和顧榮的繾綣情意和無奈之處。
    而後,老夫人神來之筆般坦坦蕩蕩的打開天窗說亮話,不在她的預料之中,打了她個措手不及。
    引導著她自行思忖忠勇府的用意,得出忠勇侯府謀逆的論斷。
    緊接著謝老夫人鏗鏘凜然又泣血悲憤的連番質問,加之謝灼當年送回府的手書,揭破北疆事變的真相,更是讓她自亂陣腳,陡覺心虛氣短,無顏替貞隆帝辯解。
    隨後,老夫人一口咬死要替天行道改朝換代,把她的壓抑的情緒吊至山巔,正欲魚死網破時,又話鋒一轉,提出了中庸之策,循循善誘又引經據典下,竟讓她發自內心問道覺得很有道理。
    步步為營,言之鑿鑿。
    自始至終,老夫人都是這場談話的主導者。
    老夫人沒有留給她多餘的選擇。
    說的再直白些,老夫人從沒有想過把她的命留下。
    畢竟,若是她和老夫人雙雙隕命,血霧籠罩在灼兒心頭,化為座座高山,日日壓的灼兒難以喘息,灼兒的一生也就毀了。
    她身為人妻,虧欠駙馬。
    她身為人母,虧欠灼兒。
    勢必不可能再次棄灼兒於不顧。
    但凡有轉圜的餘地,她都會緊緊抓住不放。
    老夫人拋出的魚鉤上掛著的魚餌,就是專門釣她的。
    這一步步,真真是機關算盡,沒有一絲疏漏。
    看著謝老夫人那張依舊蠟黃的病怏怏的麵孔,,心頭驀地湧起了一陣惱火。
    她憂心謝老夫人的病體,想著替駙馬和灼兒盡孝,謝老夫人卻不動聲色的下了這麽一盤大棋。
    一步緊跟一步的棋,如織如密的布局將她團團圍困,令她無路可走,唯有沿著謝老夫人預先安排的生路緩緩前行。
    什麽她承襲大統,河清海晏。
    什麽貞隆帝可以,她也可以。
    分明……
    分明就是在為灼兒鋪設一條更順遂通暢,穩定大位的錦繡坦途。
    她是過河的橋梁,是上房的木梯。
    這般謀算,算不得多麽高明,但卻是算盡了人心和人性。
    屬實可怕!
    惱火之餘,永昭長公主又有些敬佩。
    難怪謝脩年紀輕輕便成就斐然,文治武功,智謀過人。
    擁有謝老夫人這般睿智的母親和謝老侯爺如此雄武的父親,若非出類拔萃,反而顯得不尋常了。
    謝老夫人聽出了永昭長公主聲音裏擰巴的怒氣“是老身算計了殿下對阿脩的情意和對灼兒的慈母之心。”
    永昭長公主:又是這麽直白。
    坦坦蕩蕩的,簡直讓她無話可說。
    此刻,她很懷疑君子坦蕩蕩,小人常戚戚這句話!
    算計她的謝老夫人坦蕩的令人發指!
    永昭長公主將空了的茶盞朝著謝老夫人推了過去“本宮口幹舌燥。”
    心更燥!
    謝老夫人淡笑著斟滿,頗有一種相逢一笑冰釋前嫌的意味“為殿下斟茶,是老身的榮幸。”
    永昭長公主:過了!
    實在是過了!
    她硬生生從這笑容裏窺出了諂媚和討好。
    永昭長公主端起茶盞,抿了兩口,驀地語氣一轉,問道“老夫人就不擔心本宮出爾反爾嗎?”
    “本宮到底和陛下一母同胞,母後也尚在人世。”
    謝老夫人“那殿下以阿脩生生世世的平安喜樂,康健長壽起誓吧。”
    永昭長公主氣急!
    真是卑劣的正大光明。
    哪有人用自己獨子的來生威脅拿捏兒媳的!
    氣死!
    氣死!
    她隻是隨口一提,謝老夫人就麵不改色的順杆兒爬。
    以前,她怎麽不知謝老夫人的臉皮如此厚。
    “謝脩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會氣的從棺材裏爬出來!”
    氣急之下,永昭長公主口不擇言。
    謝老夫人眼神倏地黯淡“見見倒也是幸事。”
    當年,短短時日,她接連喪夫、喪子,唯一的孫兒也入了佛寺。
    偌大的侯府,空蕩蕩的。
    靜的像是陰曹地府。
    風刮過的響動,像極了忘川河裏哭嚎不止的陰魂。
    見狀,永昭長公主自知失言。
    謝老夫人的痛苦,遠勝過她。
    哪怕再惱火,她也不該以此為笑談。
    “本宮會保守秘密的。”永昭長公主幹巴巴道。
    可,究竟要如何做,她得再思量思量。
    今日聽到的種種,過於震撼,過於驚悚了。
    “本宮立誓。”
    “以本宮生生世世的榮華富貴立誓。”
    “以灼兒和顧榮的繾綣深情立誓。”
    謝老夫人:立誓就立誓,提灼兒和顧榮的夫妻情意做甚!
    瞬間之後,耳邊傳來永昭長公主的聲音“未知來日,這份深情能否依舊堅守初衷,如誓言之求娶,一心一意,忠貞不二,白首不相離。”
    天子啊。
    哪有天子的真心經得起權勢、美色、時間的考驗。
    屆時,顧榮又該何去何從。
    眼睛裏不留沙子的顧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