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良禽擇明主而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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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撞邪二字,到底還是讓三皇子秦承贇撿回了一條命。
    一場又一場的高僧、道士驅邪後,三皇子被貶為庶民,驅逐至皇陵守陵贖罪,一生不得離皇陵。
    但,就像顧榮所說,三皇子給貞隆帝守皇陵能慪死。
    於是,三皇子在離京前夕,剃度了。
    將半邊腦袋,剃的幹幹淨淨。
    美其名曰,半身侍佛,半身從道。
    寧遁入空門,隱入道觀,斷七情六欲,紅塵世俗,做個方外之人,也絕不願悖逆本心去守皇陵。
    甚至,大手一揮,以貞隆帝的口吻,下了罪己詔。
    最後,為表絕無興風作浪、爭權奪勢之心,親手挑斷了右手手筋。
    這一番操作,又一次讓宗室和朝堂官員看傻了眼。
    很是懷疑,這邪究竟驅幹淨沒有。
    瘋了。
    真是瘋了。
    但,不論如何,三皇子死裏逃生了。
    一門之隔。
    鍾離皇後在殿裏,身穿僧袍和道袍拚接起來的衣裳的三皇子跪在廊簷下。
    “兒臣承贇拜別母後。”
    “萬望母後平安長壽。”
    “今日一別,世上再無大乾三皇子秦承贇。”
    “兒臣會在道觀、佛寺,日夜為母後祈福。”
    “母後安,兒臣安。”
    “再次拜別母後。”
    三皇子重重的磕了三個響頭。
    殿內。
    鍾離皇後一襲素衣,頭簪白花,掌心掩唇,泣不成聲。
    亂烘烘你方唱罷我登場,反認他鄉是故鄉。
    甚荒唐,到頭來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
    汲汲營營數十載,不過,一場空罷了。
    這一生,到底在圖什麽。
    為了家族的興盛,為了至高權位,舍棄了傾心之人,剜去了良心,踐踏了聖人之訓,蒙住了眼塞住了耳,隻想攀高枝往上爬。
    結果呢。
    高枝折了。
    族人死傷過半,淪為尋常百姓之家。
    唯一的兒子,靠著瘋瘋癲癲僥幸撿回條命,卻此生再不得見。
    到底在圖什麽呢!
    鍾離皇後緊緊的捂著嘴,不敢讓哭泣聲溢出。
    兒行千裏,她不能再亂其心神。
    “陋室空堂,當年笏滿床;衰草枯楊,曾為歌舞場。蛛絲兒結滿雕梁,綠紗今又糊在蓬窗上。說甚麽脂正濃、粉正香,如何兩鬢又成霜?”
    鍾離皇後無聲呢喃著。
    倘若,此世可重來,唯願做個好人。
    坦蕩。
    心安。
    良久,殿外再無絲毫聲音。
    鍾離皇後驀地起身,踉蹌的推門而出,廊簷下,庭院裏,已沒有人影。
    鋪在青石板上的錦帕上,放置著一枚金玉長命鎖,一封絕筆信。
    金玉長命鎖,是她親手戴在皇兒脖頸上的。
    而絕筆信……
    是她母親給她的。
    鍾離皇後顫抖著捧起金玉長命鎖和絕筆信,片刻後,又失態的跪坐在地上,如同年幼時,丟了最心愛的東西一般,哭的不能自已。
    承贇說,她安,他才會安。
    她知,承贇是擔憂她尋短見。
    或許,她的承贇不是個好人,但卻是她心目中孝順的孩兒。
    在皇室,這是極其難得,也極其珍貴的。
    紅牆外。
    三皇子聽著牆內的抽噎聲,神色悲戚。
    這是最好的結果。
    永昭姑母是個磊落又仁愛的性子,顧榮也絕不會忘恩負義、食言而肥,不會虧待他的母後的。
    至於他,絕不能留在京中。
    三皇子探出截兒身體,近乎貪婪般看了鍾離皇後一眼,轉身離開。
    鍾離皇後似有所覺,抬眼看去。
    一片衣角,消失在寒風裏。
    欽天監。
    無為子不住的嘖嘴。
    這就成了?
    他就說,他死了沒用,貞隆帝死了才有用。
    終是沒有白費他日日應召見貞隆帝,被貞隆帝追問天定紫薇帝星時,塗抹著師門那些有些年份又稀奇古怪的藥。
    雖不能一擊斃命,但卻能讓貞隆帝時時刻刻覺得心火沸騰、肝火燃燒,夜夜難寐,動怒則嘔血,嘔血則損命。
    貞隆帝身體裏的血又不是無窮不盡的,總能嘔幹。
    這下,真死了。
    好像,還是被三殿下氣死的。
    怎麽不算是他提前給三皇子打好基礎了呢。
    他替三皇子算過命,死劫可渡,或有時來運轉之勢。
    指不定,幾年、十年、十數年後,還能在上京見到在官場上發光發熱的三皇子。
    說起來,三皇子的運氣委實不算差。
    得貴人的半分垂憐,便劫後餘生。
    不想了。
    不想這些瑣碎又無趣的事情了。
    他得收拾收拾行囊,向永昭長公主辭行,回清風觀做種菜、挑水、澆花的觀主。
    不,可以改名叫回玄鶴觀了。
    幸好,他還細細藏著那塊傳了數代的匾額。
    才不是什麽清風觀。
    是玄鶴觀!
    他可以正大光明的祭拜葬在後山的同門。
    也可以堂堂正正的接濟那些被謝小侯爺救走的黃發垂髫的稚子。
    還可以替師父、師叔、師兄弟們收徒。
    他會將玄鶴觀傳承下去的。
    永昭長公主見了無為子,沒有拒絕無為子所請,隻是向無為子求了一卦。
    “殿下,謝小侯爺吉星高照,自然有驚無險,逢凶化吉。”
    是真真正正的吉星高照。
    他記得,謝小侯爺說過佛寧寺求了支簽。
    “時至自然逢貴人。”
    貴人至,也就莫道圓時還又缺,須教缺處複重圓。
    無遺憾。
    盡是完滿。
    有些人,天生就該是一對。
    永昭長公主懸了許久的心,終於稍稍落了地。
    “那……”永昭長公主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無為子似是能窺透人心般,意味深長反問道“殿下以為,謝小侯爺的貴人是何人?”
    “得此貴人,方得一世圓滿。”
    “否則,謝小侯爺的的確確是六親緣淺,天煞孤星,淒冷早逝的命。”
    哪怕……
    哪怕能登臨帝位,也隻能落得個黯然早死。
    “殿下,老道言盡於此。”
    他還得趁著天色尚早,向顧大姑娘此行拜謝。
    若不是顧大姑娘,那些下山的稚子,怕是難逃貞隆帝的屠刀。
    這是大恩。
    是玄鶴觀祖祖輩輩需償還的大恩。
    他承認,謝小侯爺不俗。
    但,顧大姑娘亦熠熠生輝,毫不遜色。
    永昭長公主斂眉,揮了揮手“你走吧。”
    “若是要重建玄鶴觀,本宮可贈你金銀。”
    無為子嘿嘿一笑“殿下,老道略有積蓄。”
    他早就投了闊綽多金的明主。
    事實證明,他還是有些運道在身的。
    誰說算命不算己,他算了,還算出了絕境裏的唯一生路。
    “老道告退。”
    無為子背著行囊,明晃晃的陽光照射在他的身上。
    前路,一片光明。
    走在長長的宮巷裏,無為子覺得時隔數載,他終於能喘口氣了。
    又在宮門口,向當值的侍衛打聽出三皇子今日離京,直接去雇了匹馬,朝城外奔去。
    顧大姑娘,會送三皇子一程。
    因三皇子之故,上京城免了場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