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德維希海域正在經曆前所未有的風暴。
    裏昂眯著眼睛緊抓住船舷，指節用力到繃白，指縫向外滲出海水，渾身上下都濕漉漉的，寒意肆虐。
    “如果不想死在海裏，就都給我撐住了！”
    船長撕扯著被小酒館自釀烈酒與粗劣煙葉醃透了的沙啞嗓音怒吼，即便如此，依然能聽到他因恐懼變調的語氣。
    墨色烏雲如洶湧的黑色浪潮，層層疊疊地壓向海麵，原本平靜無波的海麵巨浪翻湧，海浪足有數米之高，帶著排山倒海般的氣勢砸向船隻。
    可憐的小船隻能隨波逐流，毫無反抗能力。
    “路德維希的海神啊！我敬畏的神明！您是這片海洋的主宰，一個渺小的漁民懷著無盡的敬畏向您乞求！請您平息怒火，結束風暴，憐憫愚民的苦難，讓我們平安歸家……”
    船上的老水手雙手合十跪地禱告，伴隨船員們的哭嚎慘叫，船身在海浪的撞擊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仿佛下一秒就會被暴怒的大海撕成碎片。
    視線所及盡是黑色，天空與大海被風暴攪亂成一片混沌。
    想到村裏等待自己歸家的老母親，裏昂眼角流下兩行淚水，消匿在海水的吹打中。
    “快！我們馬上要衝出風暴海域了！”
    隨著船長聲嘶力竭地大吼，木船幸運的離開風暴區，船員們發出劫後餘生的歡呼。
    老水手感動的拜伏在地，“多謝海神大人眷顧！”
    不遠處的礁石在海浪拍打下若隱若現，仿佛從海底探出的犬牙，過往船隻稍有不慎便會落得船毀人亡下場。
    身為船上唯一的瞭望手，裏昂本應將前方有礁石的消息立刻告知船長，可他的注意力完全被某處吸引。
    在礁石周圍浮動的海水白沫間，隱約有一道藍色光影浮動。
    他定睛仔細分辨，隨著天邊慘白的閃電劈下，光亮乍閃間，裏昂在稍矮的礁石上看到了一道美的驚心動魄的身影，她的下半身竟是長長的藍色魚尾！
    霎時間，某種奇幻生物的名字浮現在他腦海。
    海神的寵兒——人魚。
    *
    “是，是美人魚！”裏昂失聲喊道。
    分不清被海水浸泡，或是恐懼使然，他的雙腿麻木僵硬，怔愣當場。
    船長等人立刻衝向船頭位置，順著他手指方向看去，每個人眼中都充滿了讚歎與驚喜。
    對於剛經曆生死難關，損失掉所有魚獲的他們來說，若能捕捉這條稀世罕見的美人魚拿去轉賣，定能換得一箱金幣，不，三箱！
    “慢慢靠近，準備撒網！”
    “注意人魚的聲波攻擊，它們可不像外表那樣無害！”
    幸運女神的天平最終傾向於他們。
    看到美人魚的魚尾橫亙著一條猙獰傷痕，船員們頓時放鬆警惕。
    這竟是條身受重傷無法反抗的人魚！
    人魚被漁網捕撈，緩慢小心地拉到船上。
    當水手們扯開糾纏成結的漁網後，船上立刻傳出此起彼伏的倒吸涼氣聲。
    無他，隻因這條人魚長得太美了。
    老水手是這艘船上資曆最老的船員，他年輕時有幸見過兩次人魚，可無論哪條都不如眼前這條人魚美麗高貴。
    “它一定是大海遺失的稀世珍寶！”老水手再次跪地禱告。
    船員們早已習慣老水手的一驚一乍，裏昂從人群中擠出，見到人魚後呼吸隨之一滯。
    銀白色長發柔順地垂落在線條優美的脊背，她的五官精致似妖，每一處都仿佛被精雕細琢，手臂疊伏在臉邊，細長的眉不安地緊皺，似是因為傷痛，又或者經曆過刻骨銘心的災厄。
    魚尾是漂亮的鈷藍色，像澄澈的天空、蔚藍的海洋，鱗片閃爍著細碎光璨，似價值不菲的藍寶石，可惜盡數被一道傷口破壞。
    由於浸泡在水中太久，傷口邊緣變得發白，稀緩流淌的血絲粉紅，浸染在藍色鱗片中。
    已經看到無數金幣向自己招手，船長招呼船員們搬出酒桶慶祝，作為船上資曆最小的船員，裏昂自然被排除在外。
    “去幫人魚處理傷口，在我們回港前不要讓她死了。”
    裏昂默默地給人魚上藥。
    他想：
    他該向這條人魚道歉，如果不是他大聲嚷嚷，她也不會被船長捕獲。
    人類是可怕又卑劣的生物，她落在那些買家手裏絕對不會有好下場。
    裏昂多希望人魚能醒過來啊，這樣他還能找機會將她放走，可直到船隻進港，人魚依舊沒有醒來。
    “對不起……”
    幫人魚摘掉纏繞發絲間的海藻，裏昂眼睜睜看著船長將人魚運走。
    這是他這輩子見過的第一條，也是最後一條人魚。
    *
    地下拍賣場。
    提前得知消息的買家們蜂擁而至，再華貴精致的麵具依舊難以掩藏麵具後奸猾的嘴臉。
    “聽說了嗎……是人魚……”
    “是啊，人魚突然被滅族了……”
    “世界上唯一一條人魚……價值連城……”
    咕嚕——
    水麵浮起一團泡泡。
    懷抱魚尾蜷縮的沈初梨緩緩睜開雙眼，耳邊傳來係統驚喜又聒噪的聲音。
    【太好了！小炮灰你終於醒了！】
    【我以為你醒不來了，哭死。】
    【（雖然身為係統的我流不出眼淚）】
    “怎麽回事。”
    尾巴痛痛的，之前逃命時被聖器所傷的傷口稍稍愈合，可看起來仍是觸目驚心。
    【你重傷後暈倒在礁石上，被一艘路過的船隻發現，他們將你賣到了地下拍賣場，你是今晚的壓軸‘拍品’。】
    沈初梨環顧四周後才發現她被關在巨大的透明水箱內，水箱嚴絲合縫，隻有幾個透氣孔。
    她抬起手肘撞擊水箱，結果卻是紋絲不動。
    “各位久等了，今晚最珍貴的拍賣品——來自路德維希的人魚！”
    隨著拍賣師的介紹，沈初梨麵前的紅絲絨帷布自中間掀開，在她與所有買家對視時，買家們也看到了這條珍稀的人魚。
    “老天！她可真漂亮！”
    “如霜銀發飛舞，銀藍交織的眼眸蘊含神秘幽霧，魚尾似深海，她是海中的幻夢明珠……”
    有人吟誦古老的詩歌，驚歎不已地問道：“難道她是？”
    拍賣師接話：“沒錯，她就是人魚族的公主！”
    轟——
    氣氛瞬間被烘托至頂峰，傳說人魚渾身是寶，擁有遠古血脈的王室人魚甚至振臂就能掀起一場海上風暴。
    “我出一千金幣！”
    “三萬！我要用三萬金幣買她！”
    “……”
    拍賣氣氛被推至頂峰時，血紅色的不祥霧氣自門縫侵入。
    最先倒下的是站在後麵的買家，他們就像倒塌的多米諾骨牌，直到有人目眥欲裂的扼住喉嚨認出來人身份。
    “猩紅之力……是他！”
    眨眼間，整個拍賣場的人全部沒了生命跡象。
    沈初梨慌張地堵住透氣孔，鼓起嘴巴憋氣。
    血霧彌漫間，一道身影穿過霧氣走來。
    他的手掌兀地摁在水箱上，在沈初梨驚恐後退時，男人壓抑著興奮的磁性嗓音響起：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