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看了多久，還是顧以寧最先捕捉到站在門外的一道身影。
    “爸？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沈初梨收回視線，轉而看向顧北霄，唇角略微上揚，狀似不滿開口，“在外麵也不說話，想學就進來光明正大聽啊。”
    “我不太懂英語。”
    說話間，顧北霄走進屋內，將倒扣的草帽放到木桌上。
    帽頂裏盛著十幾顆蘋果，是從礦上回家的路上，偶遇村裏一位熟人，硬拉著他去自家果樹上摘的。
    “都洗幹淨了，學累了就吃顆蘋果歇歇。”
    顧北霄細心挑揀出最紅最大的一顆蘋果，特意遞給了沈初梨。
    一旁的宋逸安見狀，微微蹙眉，“她吃蘋果要切成小塊的。”
    先前沒吃過蘋果，顧北霄倒真不知道這件事，遞出的手驀然一僵。
    眨巴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宋清歡奶聲奶氣地接話：“我知道，媽媽這叫Cat！”
    此話一出，除了聽不懂英語的顧北霄，其餘人都被逗樂了。
    沈初梨曲指輕刮宋清歡的鼻尖，開口糾正，“Cat是小貓，小貝殼想說的應該是deliCate，對吧？”
    “是！媽媽好懂小貝殼的心~”小手搭在臉邊，宋清歡表情萌萌地向沈初梨撒嬌。
    其他三個小孩也跟著誇讚，“哇！媽媽好厲害！”
    “也還行吧。”
    沈初梨竭力按捺著上揚的嘴角，眼底的笑意卻早已藏不住，漾得眼角都彎了起來。
    單詞翻譯過來是‘精致’的意思，方才沈初梨陪顧以清做完形填空時，恰好念過這個單詞，竟被沒上過學的宋清歡記住了。
    *
    一屋子人其樂融融時，顧北霄卻悄悄退了出去。
    這樣的話題，他插不上話。
    餘光瞥見顧北霄離開，沈初梨大概能猜到他在失落什麽。
    為了補貼家用，顧北霄隻讀了半年高中就輟學了，即便後來顧大哥開辦煤礦廠，賺了一些錢，依然沒有重回校園。
    按照顧大哥的話來說，上學要耗費多少年，有這些時間不如在礦場上班，好好賺錢。
    等同齡人剛畢業，還是初入社會的‘愣頭青’時，顧北霄早已甩開他們一大截。
    顧大哥這話不無道理，但也不能說完全正確。
    如果煤礦廠沒發生意外，顧北霄確實會是同齡人當中的佼佼者。
    但顧北霄打心底裏欽佩那些學習成績優異，在各自領域大放異彩的學者，也證明了為何家境困難，他依舊咬牙供顧以清兄妹倆好好念書的原因。
    日後他能成為首富，與知人善用、廣納技術人才的格局脫不開關係。
    拋去這些紛雜念頭，沈初梨看得出，此時的顧北霄分明是自卑了。
    “姓顧的——！”
    沒想到沈初梨會追出來，顧北霄腳步一頓，轉頭回望時，眼底還帶著未曾散去的詫異。
    隻見沈初梨小手一伸，用眼神睥睨他，“蘋果還沒吃呢，你要拿哪去？”
    “我……去給你切開。”
    “不用。”
    劈手奪過蘋果，沈初梨張嘴咬了好幾口，本想證明自己，結果速度反倒越來越慢。
    指尖不自覺地摸上臉側，嘴張太大有種要脫臼的酸脹感。
    在沈初梨剛咬住蘋果，還沒咬下果肉時，顧北霄借力一掰。‘哢嚓’一聲，蘋果到了顧北霄手中，沈初梨嘴裏也多了一塊果肉。
    沈初梨一時愣住，還沒反應過來。
    大拇指利用巧勁兒一掰，將蘋果掰開兩半，“這樣吃比較方便。”
    遞還蘋果時，顧北霄表情自如地耍了點小心機，把沈初梨咬過的那半留下，給她的是沒咬過的另一半。
    他吃蘋果可沒沈初梨那般斯文，大嘴一張，幾口下去便如風卷殘雲，轉眼就隻剩個果核。
    砸吧砸吧嘴，顯得有些意猶未盡，“這蘋果不錯，很甜。”
    再看沈初梨的臉頰已經爆紅，嗔道：“好吃你就多吃點！”
    說罷，上前將手裏的半塊蘋果塞進他嘴裏，踮起腳尖，一手摁住頭頂，一手托住下巴，合力朝中擠壓，借用外力幫他咀嚼。
    顧北霄倒也不惱，反而很順從的彎腰配合，視線從自家媳婦兒水汪汪的眼睛，一直看到她紅潤潤的小嘴。
    連果核都囫圇吞咽後，他笑著露出幾顆整齊白牙齒。
    “媳婦兒喂的更好吃了。”
    沈初梨沒忍住，伸手掐了他臉蛋一把發泄。
    *
    玩笑歸玩笑，晚上睡覺前，顧北霄還是沒忍住試探地問：
    “我不如宋闖有本事，學曆也不高，梨梨你會嫌棄我嗎？”
    黑暗中，沈初梨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心道這家夥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明明長著一張桀驁不馴，看誰都不服氣的臉，心思卻異常細膩，一個月起碼有半個月都缺乏安全感。
    她直接翻身而上，騎坐在顧北霄腰間，雙手尋找支撐，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吐出兩個字：
    “要做嗎。”
    這種忽視態度，在顧北霄看來是存了幾分不耐煩的。他唇角微揚，說不清是高興還是失落，手掌順從地扶住了她的腰。
    沈初梨本意是想用另一種方式給予顧北霄安全感，或是累的他再也沒力氣多愁善感。
    事實證明，她還是高估了自己。
    顧北霄側身輕撫沈初梨潮紅的臉蛋，伸手為她撥開碎發，另一隻手懸空著輕搖扇子。
    不知夢中哪處惹惱了沈初梨，她用力揮手將顧北霄拍開。
    男人先是愣住，而後無奈又寵溺的輕笑。
    “雖然我不是最好的，但我會努力讓你幸福……”
    在沈初梨熟睡時，顧北霄終於說出了那個她想要聽到的答案。
    *
    父子倆平時去礦上，一般會走的很早，畢竟礦區距離礦山村還有一段距離。
    顧母臨到中午才突然想起，早上忘記在飯盒裏裝幹糧了。
    正急著想去送，被沈初梨攔住。
    “我去送吧，反正閑著沒事。”
    “不行，你不認識路。”
    沈初梨重新將顧母摁坐，“我知道怎麽走，隻是沒去過礦上而已。”
    剛好借此機會，她也想去看看煤礦廠建設的怎麽樣。
    在顧母的囑托下，沈初梨頭戴草帽出門。
    陽光毒辣，大熱天挖礦著實辛苦。
    然而剛到礦上，她便看直了眼睛。
    天氣炎熱，大半工人都赤著膊，頭戴安全帽遮住臉，隻露出精壯有力的身材。
    要是讓沈初梨看清他們的臉，反而會覺得嫌棄，現在的視覺效果剛剛好。
    抱著飯盒，她忍不住喃喃自語：
    “哇噻，養眼哦~”
    在沈初梨全神貫注地欣賞肌肉時，殊不知在這片到處是煤灰，幾乎天地都被染成灰黑色的礦場中，她的出現有多麽吸睛。
    顧北霄得知沈初梨過來，幾乎是大步流星的趕來，一路上心情都雀躍著。
    可等他走到自家媳婦兒身後，卻見她正目不轉睛的盯著其他男人，嘴裏還念叨著什麽‘養眼’？
    眼前的視線陡然被一具熟悉的身體擋住，沈初梨緩緩抬頭，撞進顧北霄冷沉的眼眸裏，隻聽他沉聲發問：
    “好看嗎，比我還養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