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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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夫妻沒有隔夜仇,床頭吵架床尾和。
    同理來講,遠王府裏的少爺和管事也該是如此。
    但在請先生這件事上,薑景昀的看法就不一樣了,隔夜的仇,隻會更有仇。
    “少爺,先生還沒來呢,小的可以先下來歇著嗎?”
    翌日一早,劉三就被自家少爺從溫柔鄉裏拽出來,掛在庭院牆頭上被迫營業,時刻關注著主廳的動靜。
    此時的天空剛泛起魚肚白,晨霧還未完全散去,整個王府都還沉浸在一片靜謐之中。
    “歇個屁,要是還沒看到先生,今個兒一整天你就給我老實在上麵呆著了。”
    薑景昀靠在木椅上,一邊輕蕩著一邊對著劉三指指點點,左側的丫鬟扇著風,右側的不停往他嘴裏喂著水果,好一個瀟灑快活爺。
    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不過如此。
    說是監視情況,其實隻是薑景昀對劉三背叛的懲罰,畢竟哪個先生會一大早就來教書。
    想著昨日確實是自己臨時反水在先,占不著理的劉三找不到什麽話可以回,無奈挺直了老腰,像條老狗繼續擱那趴著。
    時間悄然流逝,已然越過了正午時分。
    午時之際,原本有些昏沉的劉三突然滿臉漲得通紅,興奮高呼道。
    “少爺啊,來了,那位先生到了!”
    才瞧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劉三就興奮得手舞足蹈。
    正在安靜憩息著的薑景昀,突然被一陣震耳欲聾的大嗓門給硬生生地吵醒,幾步來到牆下,體貼道,
    “劉叔你先下來休息休息吧,趴這麽久也累了。”
    受寵若驚的劉三一個沒忍住,眼淚給灑了幾滴,下來時腳步都有些踉蹌不穩,就差沒當地給蹦一個了。
    “多謝少爺體諒,都是我應該做的。”
    說完就打算回屋休息去。
    “誒!杵著,讓你走了嗎,別動,就是這了,對對對,保持住這個姿勢哈,趕緊過來幫我在下麵托著點兒!”
    隻見薑景昀眼疾手快,一把死死地扯住正準備開溜的劉三。
    薑景昀手腳麻利,他迅速將雙手用力按在劉三寬厚的肩膀上,然後借著這股支撐力猛地向上一躥,整個人站到了劉三的上方。
    站穩之後,他微微眯起眼睛,向著寬敞的大廳遠眺過去。
    “???”
    劉三眼睜睜看著薑景昀借勢上去,整個人都懵了一下。
    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張,終是沒說出半句話。
    有些欲哭無淚罷了。
    上頭的薑景昀遠遠瞧見了一個書生模樣、束發戴冠的男人和他老爹相互拱手敬禮,兩人談笑風生,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跟一旁言行不是很雅的薑崇陽比起來,這位容貌清秀的先生確實像是那正經讀書人,薑景昀心想。
    “長得倒是人模狗樣。”
    薑景昀犀利點評一句。
    隨後,他跳下劉三的肩膀,拖著劉三就往書房跑去。
    劉三欲言又止。
    ……
    兩人聊沒過多久,薑崇陽就帶著書生來到兒子的書房前,介紹道:“小鄭,這就是犬子的書房了,希望他能在你這兒多多少少學到點東西吧。”
    書生作揖回禮:“王爺這麽多年以來才給了鄭某一個報恩的機會,小生定然不負所托。”
    “哈哈,有小鄭你這句話我就放寬心了,那小子就交給你了。”
    說罷,薑崇陽不再逗留,轉身擺手離去。
    書生對著離去的靖遠王又敬了一禮,才邁著步子跨進書房。
    左腳剛越過門檻,書生就察覺到了近處的幾條繩子,於是加大了抬腿的幅度,輕輕一躍,一腳踩在了距離原先的位置有兩米遠的一塊木板上。
    剛一落腳木板就向下塌去,發出哢嚓一聲,又是一躍,幹脆直接靠到了書桌旁,才堪堪沒再發生意外。
    “哈哈哈,這麽大個聲響,那位新來的先生多半已經倒地上不省人事了吧。”
    薑景昀從隔間走出來,一邊拍著劉三的肩膀,一邊大笑道。
    當他看見那個本應被繩子和木板絆倒的俊俏書生,正若無其事地靠著書桌,又望向了門口處沒被動過的繩子和損壞不大的木板,不免有些驚訝。
    “嘿,老劉,我是不是老叫你別對付新來的先生,你怎麽就老是不聽勸呢。”
    見勢不對,薑景昀使了一手禍水東引。
    “老劉你啞巴了麽,咋個不好好表態一下呢?”
    見劉三半天沒給個反應,薑景昀轉過頭去,卻發現劉三的目光有些遊離。
    有了半晌,劉三拱手作禮:“小鄭,好久不見了。”
    書生臉上掛起和煦的笑容,回禮:“劉叔,別來無恙啊。”
    薑景昀看著兩人,合著我是多餘的唄,你倆這是早就認識了啊。
    “少爺,這位是早些年老爺帶著我在外頭打仗,結識的一位小友,那時分明還隻是個胸中沒幾兩筆墨的年輕人,現如今卻算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了。”
    劉三這會才想起薑景昀還在一旁傻站著,帶著歉意解釋道。
    六百六十六,認識人家你就早說啊,我還推鍋給你幹嘛,薑景昀不禁用起了前世網絡熱梗吐槽一番。
    “想必這位就是小王爺了吧。”書生道。
    饒是臉皮一向比牆厚的薑景昀,這會也想不出說啥話可以把場給圓回來,隻得朝書生行拜師之禮。
    書生看出了他的尷尬,也沒想戳破,隻是笑著說:“小生姓鄭,小王爺可以叫我鄭先生。”
    “好嘞,鄭先生,那您什麽時候開始教書。”薑景昀很識相,又躬了一禮。
    隻見鄭先生麵帶微笑,伸出雙手輕輕地將躬身行禮的薑景昀扶了起來,溫和地說道,
    “小生這邊沒有外邊那些繁瑣的師生禮節,小王爺把我當半個朋友便好了,還有,今天先不教書。”
    我去,這位鄭先生能處啊。
    薑景昀對鄭先生好感劇增,挺直了原本略微彎曲的小身板,咧嘴笑道:“那就有請鄭先生日後多多見諒了。”
    “小生不才,也請小王爺多多擔待了。”
    鄭先生聞言,報以微笑,應聲道。
    ……
    等到夜幕深沉、萬籟俱寂的時候,整個世界都仿佛沉浸在了一片寧靜之中。
    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庭院裏。
    此時,薑景昀躺在舒適的床上,雙眼望著天花板,思緒卻不由自主地飄回到了白天所發生的事情。
    “劉叔,你說,這位鄭先生的學問有多大啊?”
    “在小鄭這個年齡加上往前的老幾輩,他所擁有的學問,算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按達者為先這個理來看,說是天下年輕一輩讀書人的前輩也不為過了。”
    劉三也住在薑景昀屋子裏,床位離他隻有三四米遠。
    “這樣啊,那我還真是撿著個便宜先生了。”話語剛落,有些累的薑景昀就沉沉睡去。
    察覺到自己少爺入睡了,劉三爬下床,守在薑景昀旁邊。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關切,輕輕地為薑景昀掖了掖被子,生怕他著涼。
    “劉叔,您每天都這樣照看著小王爺嗎?”
    鄭先生不知道何時過來了,看著酣睡的薑景昀,笑問。
    他的聲音很輕,生怕吵醒了熟睡的薑景昀。
    劉三看著自己桌上的幾壺燒酒,溫和笑著:“少爺睡覺不是很安分,半夜老是要踹走被子,我得在這守著才安心。”
    聽了此番平淡的話語,鄭先生沒由來會心一笑。
    習以為常的溫柔,總能在不經意間,溫柔了歲月,暖了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