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晚晴聽完突如其來的噩耗，渾身骨頭都發冷。
    她深吸了一口氣，勉強安定心神，將葉師傅送到了院門口。從房間到院門口，短短幾十步的距離，她仿佛踩在了棉花裏，步步頭重腳輕。
    葉師傅步伐也很沉重，走出去一段距離後，又轉身折返，望著黃晚晴道：“秦平在省裏念書，他的導師是省醫院的大拿，他們師生關係很是不錯。”
    “如果決定去省裏試試，就要早做打算。可以提前聯係秦平，通過他的老師介紹專業靠譜的醫生，能節省很多時間。”
    黃晚晴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再三感謝葉師傅。
    她目送葉師傅回去後，轉身進了院子。
    結果發現，剛才還熱鬧不已的院子裏，家人們已經變得鴉雀無聲。隻聽見新買的電視機，在不斷傳出聲音。
    黃晚晴望著自己的家人，心髒一縮，身側的雙手下意識握緊成拳，又漸漸鬆開。
    她勉強擠出一抹笑意，強裝淡定道：“怎麽了？看電視呀，都看我做什麽？”
    屋簷下的宋耀祖，突然噔噔噔朝奶奶奔跑過來，衝到奶奶懷裏後，緊緊摟住奶奶的腰身，滿臉擔憂地仰頭道：“奶奶，大舅公說太爺得了癌症，癌症是什麽？能治好嗎？”
    小家夥嘴巴扁了又扁，都快被嚇哭了。
    黃晚晴身子晃了一下，低頭望著才剛啟蒙的宋耀祖，隻覺得心髒像是被壓了一塊巨石，讓她喘不過氣來。
    她知道，全家的人都在看著自己，想看自己是什麽反應。
    不僅是院子裏的家人，怕是爹娘也在屋內某個角落，正躲著偷聽吧？
    黃晚晴思索著措辭，信心滿滿地道：“能治，當然能治！”
    “不過，小病在小地方治。太爺這是大病，得去大地方治。”
    “葉師傅說，讓奶奶帶著太爺去省裏的大醫院，咱們家在那裏有熟人。”
    黃晚晴越往後說，編的越順，自己都差點信了。
    宋耀祖聽完，當即一蹦三尺高，“耶！太爺的病能治好，不用擔心，我現在就去跟太爺和太奶說！”
    小家夥嚷完，一溜煙跑進了屋內。
    隨後，院子裏的家人陸續都走了過來，將黃晚晴圍在了中間。
    黃家大嫂最先表態：“晚晴，不管爸得的是什麽病，隻要有一線希望，咱們就必須治！”
    “你看什麽時候出發，我回去收拾東西，提前做準備。至於醫藥費，大家手裏有多少先拿多少，不夠的話，就讓你大哥先去借。等爸的病治好後，咱們五房再均攤。”
    按照這邊的慣例，父母年邁之後，一般都是跟著長房大兒子一家養老，其他幾個兒子每年給贍養費和糧食，過年過節再給點零花錢，買點吃穿用的表表心意。
    若是遇到這種大病，要用大錢的情況，也是兒子們一起均攤，兒媳和女兒負責照顧。
    黃晚晴正要開口，想說親爹這次的醫藥費，也算她一份。畢竟像這樣的大病，就是個無底洞，她雖然手裏有錢，眼下也不敢托大。
    可她話還沒說出口，旁邊大哥黃建華家的大兒媳婦就不幹了，不顧身邊男人的阻攔，冷著臉站出來道：“媽！姑姑！你們要給爺爺治病，隨便治。”
    “不過，在這之前，我們先把家分了吧！要不然，這日子沒法過了！”
    黃家大房的這個兒媳婦名叫胡小玲，是大房長子黃立的媳婦。胡小玲一開口，怨氣就非常重，像是壓抑了許久，今天終於爆發了！
    “姑姑，想當初，咱們在黃家村的日子過得多好？家裏雖然不說富裕，但至少吃用不愁，全家人都健健康康的。”
    “可你偏偏莫名其妙，自己離婚不顧家就算了，還要攛掇著爺爺，迫使我們五家人全部搬到鎮上來，建什麽新房子，一下掏空了家底！”
    “蓋了新房，也就算了！雖然比在村裏多花不少錢，但我們至少落了一套新房。”
    “可你家宋長貴，偏偏還攛掇著他兩個表哥，跟他一起搞什麽養殖，導致我們大房和二房欠一屁股外債，拉那麽多饑荒！”
    胡小玲說著說著，便紅了眼眶，“我現在天天晚上，摟著兩個孩子睡覺都不踏實！生怕養雞場一個不慎，把錢全賠進去了。難不成，到時候我們帶著孩子去喝西北風？”
    “我活這麽大，也不是個傻的！就從來沒有聽說過，得了癌症還能治好的！”
    “帶爺爺去大城市治病？那就是個無底洞！就我們這幾兩輕骨頭，敲碎了去賣骨髓，也值不了幾個錢！”
    “總而言之，我就一句話：先分家！”
    “給爺爺治病的錢，我們小家也願意出一份力。但最多出50塊錢，多一分錢都沒有。”
    胡小玲說這些話的時候，黃立一直在旁邊拽她，試圖阻攔。奈何自己媳婦心意已決，根本就攔不住。
    黃建華站在一邊，看著自己的大兒子和大兒媳婦，臉色陰沉地嚇人，“黃立！你跪下！”
    黃立二話沒說，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黃建華瞪著長子，氣得咬牙切齒道：“黃立，你是家裏的長孫，從小被爺爺奶奶疼愛長大。”
    “如今你長大了，翅膀也硬了。你們兩口子非要在這種時候，說這樣傷人心的話嗎？”
    黃立跪得筆直，紅著眼睛道：“爸，我沒這個意思！爺爺的病當然得治！出多少錢我都願意！”
    話音剛落，胡小玲立馬就撲了上去，衝著黃立的腦袋和臉一通亂撓，邊撓邊罵：“ 黃立！你個畜生！你不想過了就直說，我們趁早離！”
    黃立跪在地上被媳婦狠狠壓製，低頭抬手護住了臉，又不小心露出了脖子，氣得也開始放狠話，“胡小玲，既然你想離，那就離！”
    胡小玲愣了一下，“你說什麽？你要跟我離？”反應過來後，她整個人都跟瘋了似的，撓得越發厲害了，“黃立，你再說一遍？我撓死你！”
    小兩口打得不可開交，長輩們不好上去拉架，但小輩的人態度明顯分成了兩撥。
    當媳婦的全都站胡小玲那一邊，當兒子的壓根就沒有主見，兩邊都想站，結果兩邊都討不到好。
    黃晚晴氣得腦殼發暈，轉身從院子角落裏撿起一個大掃把，就開始往外轟人，“滾！要打架、要分家，都滾回自己家鬧去！”
    把人都趕跑後，黃晚晴“砰！”地一聲把院門關上了，氣得她靠在院門上直哆嗦。
    黃父身體硬朗的時候，全家人都說一不二。如今大樹剛有要倒的跡象，猢猻們就要開始散了嗎？
    院子裏，隻剩下宋長貴和宋耀祖叔侄倆，滿臉擔憂地望著她。
    “媽，你別擔心！”宋長貴皺眉走近，低聲安慰道：“我手頭有好幾千活錢，你先拿去給外公治病，我再想辦法多湊一些。”
    “錢是王八蛋，花了還能賺，人才是最重要的。”
    旁邊的宋耀祖，也趕緊從小叔腋下鑽出來，拍著小胸膛道：“奶奶，我有壓歲錢，也全拿出來給太爺治病！”
    黃晚晴看著眼前的兒孫，滿是冰霜的臉上，才有了一絲絲回暖的跡象。
    她看了一眼空蕩蕩的院子，終於想起了那個人，“蕭老師呢？他人去哪裏了？”
    她準備今晚收拾東西，明天一早就帶父親去省城看病，沒時間陪蕭崢嶸閑逛了。
    宋耀祖指了指屋內方向，小聲道：“剛才表叔和表嬸打架的時候，我看見蕭爺爺轉身進了屋，正跟太爺和太奶說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