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晴姐？你怎麽在這裏？”沈玉珠看見她出現在門口，明顯十分驚訝。
    黃晚晴慢慢直起腰身，一邊抬手用袖子擦汗，一邊溫和笑道：“我剛去了一趟醫院，聽護工說你前腳剛走，想著你應該是來老宅這邊了，就過來看看。”
    沈玉珠見狀，趕緊掏出鑰匙開門，“瞧你累的，趕緊進屋裏坐會兒。”
    進去之後，黃晚晴見對方身邊有客人。而且看沈玉珠接待對方時，親切又尊重的態度，應該是比較熟悉的人。
    知道這套宅子還沒賣出去，黃晚晴心裏也就踏實了。因此，並沒有第一時間，就著急說出自己此行的來意。
    “晚晴姐，有什麽話，我們一會兒再聊！”沈玉珠客氣地笑道，“程家姐姐特意來看房子，我先陪她隨便看看。”
    黃晚晴笑著點點頭，“嗯，沒關係，你們先忙，我就在樓下院子裏轉一轉。”
    說罷，看房子的一行三人，沿著旋轉樓梯直接上了頂樓。
    黃晚晴沒想到，剛才領著孩子一起來的女人，年齡竟然比沈玉珠還要大。
    沈玉珠隻比她小幾歲，若是那姓程的女人比沈玉珠大，那豈不是和自己歲數差不多？
    一想到這裏，黃晚晴心中一股自卑之感油然而生。
    沈玉珠也漂亮，也有氣質，並且一看就很有主見和學識。但是，黃晚晴麵對她的時候，頂多會覺得羨慕欣賞。
    她能感覺到生命的多彩和不同，但人格麵前人人平等，並不會生出自卑之感。
    然而，當她剛才看見那位姓程的漂亮女人時，心中第一感覺，就是自慚形穢。
    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天生麗質，漂亮到讓人自卑。黃晚晴隻偷偷看了對方一眼，就臉紅了，不敢再抬頭多看。
    由於屋子裏沒住人，也沒有擺放太多的家具和生活用品，因而顯得格外寂靜，說話都有回音。
    黃晚晴正在一樓閑逛等待，在角落裏找了張冷板凳，坐著發呆。
    忽然，她聽見樓上傳來，那個十來歲小姑娘清澈的聲音，“沈阿姨，剛才樓下那一位奶奶，是你家請的鄉下保姆嗎？”
    黃晚晴愣了一下，奶奶？
    她甚至還下意識地環顧了一下周圍，樓下哪裏來的老奶奶呀？
    直到再次聽見，樓上傳來沈玉珠壓低的聲音，小聲叮囑道：“蓉蓉，你可不能亂喊。”
    “樓下那一位女士，你應該叫黃阿姨，她隻比沈阿姨大幾歲，不是老奶奶。”
    “而且呀，黃阿姨是沈阿姨的朋友，畫畫特別厲害，可不是從鄉下來的保姆。”
    與此同時，那位程小姐也立即開口製止：“程蓉，你可不能沒禮貌！那位黃阿姨，歲數應該跟媽媽差不多，不許亂稱呼。”
    那小姑娘聽了，似乎也有些委屈，小聲道：“那又不怪我！”
    “她真的不是鄉下來的嗎？你們看她那一臉的皺紋，皮膚又糙又黃，一把頭發綁在腦後，跟吊著一把枯草似的。”
    “穿的衣服更是土死了，我瞧著眼睛都有些難受。”
    小孩子這番話說完，樓上另外倆人，頓時都不吭聲了。
    黃晚晴坐在一樓板凳上，聽得麵紅耳赤。她下意識開始打量自己身上的穿著，從衣服、到鞋襪。
    她今天穿的這一身衣服，明明已經是她能穿出來的衣服裏麵，最好的一身了。怎麽聽那小姑娘說完，自己好像跟個叫花子一樣呢？
    黃晚晴依稀記得，一樓客廳角落裏，有一麵可以照全身的落地鏡。
    於是，她起身走到了鏡子前麵，頭一回如此認真地，從頭到腳打量自己。
    她抬手摸了摸頭發，又忍不住摸了摸臉，最後在鏡子前慢慢轉了個圈，前後左右都照了一遍。
    照過之後，黃晚晴不得不承認，那小姑娘說的是實話。
    明明都是四十歲左右，有的女人，看起來跟三十出頭一樣，就像樓上的程小姐。
    而有的女人，日日風吹日曬，麵朝黃土背朝天辛苦操勞，四十歲活成了五六十歲的模樣。
    “不過，也沒關係！”黃晚晴朝著鏡子裏的自己，微微一笑，“四十歲醒悟也不晚，一切都還來得及。”
    至少和去年相比，她臉上的皮膚雖然蠟黃也不嫩，但從前的黝黑、皴褶已經不見了。
    雙手雖然不白也不嫩，但是幹幹淨淨，手上的厚繭和指甲裏的烏黑也不見了。
    她身上穿的衣服，雖然不夠時尚漂亮，甚至款式和顏色都不襯她的身材和膚色，但至少沒有了補丁，而且都是今年新買的。
    更別說她的頭發了，雖然枯燥了一些，但是烏黑濃密，還沒有一根白頭發。
    如今她身無顧慮，等她買完房，就努力好好賺錢，一邊還債一邊好好捯飭自己。通過自己的努力，把自己重新再精養一遍！
    黃晚晴想通這一切後，剛才心裏的那一點小別扭，突然就消失無蹤了。
    甚至，她心中還有些感激那個小姑娘，直言坦率。
    因為她明白，小姑娘能看見的這些明顯對比和落差，身邊的其他人肯定更能看見。但是，沒有人敢當著她的麵指出來。
    甚至，絕大多數人會覺得，沒必要說出來。
    她都四十歲了，一大把年紀也不是小姑娘了，還那麽在乎外在、折騰那些做什麽？
    這一刻，黃晚晴忽然就想起了去年的某一天，回到房間時，看到親爹悄悄放在她房間畫本上的那一枚漂亮小發卡。
    細細想來，這個世界上希望她不斷變美好，盼著她不斷變開心的人，也就剩父母了吧！
    黃晚晴慢慢走到了屋簷下，正望著院子裏綠意盎然的蒼翠出神，忽然聽見屋內旋轉樓梯方向，傳來了“噠噠噠”的下樓腳步聲。
    那個穿著公主紗裙的十來歲小姑娘，最先從樓梯上跑下來。
    她的媽媽程小姐，穿著高跟鞋緊跟在身後追，擔心道：“蓉蓉，你慢點跑，別摔著！”
    小姑娘頭也不回地道：“媽，我沒事兒！我就想去前院亭子裏玩一玩！”
    小姑娘同她擦肩而過時，心虛地喊了一聲，“黃阿姨好！”
    黃晚晴朝她溫柔地笑了笑，“嗯，你好！”
    小姑娘愣了一下神，然後紅著小臉，不好意思地說了一句：“你笑起來真好看！”然後飛快地跑遠了。
    這一下，輪到黃晚晴愣了。所以，剛才她是被這個“小刀子”嘴誇了嗎？
    與此同時，從樓上看完房下來的沈玉珠和程小姐，一前一後，邊聊邊往外麵走。
    “玉珠妹妹，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外道。你家的這座老宅，位置和格局都不錯，就是可惜荒廢了幾年，屋子裏沒什麽人氣。”
    “再者說，如今的世道早變了，一般人家想臨時拿出那麽多錢來買房，也不太現實。”
    沈玉珠跟在對方身後，默默聽著，一直點頭沒有搭話。她知道，最重要的信息，程小姐還沒說完。
    果然，程小姐停頓了一會兒後，站在屋簷下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望著不遠處的亭子道：“你知道的，這麽多年以來，我一直有個心願，就是在長樂巷買一套宅子。”
    “現如今，我正好剛離婚不久，手裏頭有點閑錢，又遲遲還沒買房。”
    “你家這座宅子，方方麵麵，跟我都很適配，我也誠心想買。”
    聽程小姐說到這裏，黃晚晴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她隨手扯了一根狗尾巴草，捏在手裏，低頭打了一個又一個的結。
    所以，她真的要跟這一套房失之交臂了嗎？
    眼下來看，對方還沒成交，她若是現在開口，說自己也想買，是不是還有一爭的餘地？
    可她一細想，不管結果如何，自己現在絕對不能開口。否則，她不一定能搶到房子，卻極有可能抬高房價。
    更關鍵的是，她身上所有的錢加起來，也才剛剛19萬多點。
    聽那程小姐的話中之意，對方的身家，可遠遠不止買這套房子的錢。想要競拍？那她可真是比不過。
    如此想來，她隻能是聽天由命，守在邊上盯準時機，看看能不能撿個漏了。
    終於，沈玉珠開口了，轉身正麵望著程小姐道：“程姐姐，你直說吧，你能出多少錢？”
    程小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眸光中閃過一抹精算，轉身笑道：“看在我們是老朋友的份上，我最多能出16.8萬，費用我全包。”
    “玉珠妹妹，你也別著急現在做決定，可以再比一比價格，考慮幾天。”
    “等你考慮好了，我隨時可以過戶。”
    “今天看房就到這裏吧，不用送了！”
    程小姐說完，留下臉色不好看的沈玉珠愣在原地，喊上自己的小閨女就離開了。
    空蕩蕩的院子裏，隻剩下沈玉珠和黃晚晴倆人。
    沈玉珠望著敞開的院門，滿臉失望：“我都把房價降到18.8萬了，還貴嗎？”
    “昨晚聚餐的時候，說話千好萬好，原來都是有備而來，心眼比篩子還多。”
    “晚晴姐，你說我這房子，還降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