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晚晴轉過身，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隻見一個精神矍鑠的小老頭，頭發花白，大概六十歲左右，從裏間的屋子裏走了出來。
    車間裏打牌的年青人，見小老頭出來後，紛紛放下了手裏的紙牌，原地站好。
    黃晚晴眼明心亮，知道這一位才是說話真正管用的，於是格外客氣地道：“老師傅，是這樣的，我爸想支個書攤，我幫他設計了幾個書架，大概是這個樣子。”
    說著，她從口袋裏掏出提前準備好的圖紙，上麵清晰地標注出了書櫃的各種尺寸。圖紙上的尺寸，她都是按照小屋的實際使用麵積，以及小人書的大小，反複驗算後才定下來的。
    老師傅接過圖紙一看，先挑了挑眉，“你這圖......畫得不錯！”
    旁邊幾個挨得近的年青人，聽到這聲誇獎後，陸續好奇地圍了過來，“咦，自己還會畫圖呢？”
    結果湊近一看，不由都驚呆了！
    “這......，這也太厲害了吧！”
    “大姐，你這小屋子還沒裝修吧？瞧你這圖紙畫的，跟真的似的，就像親眼看到書櫃定做好，已經擺進去了的效果一樣。”
    老師傅用手指彈了一下圖紙，認真道：“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活我接了吧！”
    “誰有功夫，這幾天跟我一塊兒搭把手？”
    聽完這話，身邊圍著看熱鬧的幾個人，紛紛側轉過身，摸鼻子不吭聲了。
    老師傅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歎氣道：“你們這些家夥，都快吃不上飯了，還挑肥揀瘦呢！”
    人群中有工人小聲嘀咕，“就這幾下子的功夫，也算個活？都不夠來回折騰的！”
    有人帶頭，就開始有人附和，“就是！廠子裏已經大半年沒接到像樣的訂單了，最近三個月都沒發工資。這活還得出去幹，連來回路費都得自己倒貼。”
    黃晚晴不清楚廠子裏的具體情況，她正想開口解釋。自己這活雖然不大，但除了工錢和料錢外，她還能包吃以及報銷來回路費。
    誰知她剛張口還沒來得及說話，最遠處的角落裏就默默站起來一個人，朝著她們這邊方向走來。
    “譚師傅，您若是不嫌棄我手腳笨，我願意跟您一塊兒去，幫著搬搬木料、打個下手。”
    譚師傅抬眼瞥了對方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行，就張大山吧！”
    黃晚晴順著聲音望過去，隻見主動攬活的張大山，竟然是個身高一米八五以上的大個頭。
    張大山長得高高壯壯，一身的腱子肉，卻長了一張眉清目秀的娃娃臉，讓人猜不出年紀。
    若是讓他戴上口罩和帽子，帶出去就跟個保鏢似的，非常能唬人！
    黃晚晴下意識問道：“譚師傅，這小孩多大了？ 成年了嗎？”
    這個張大山的氣質，一看就跟這些工人不一樣。穿的幹幹淨淨，眼神清澈，性格內斂。
    被她這麽一問，譚師傅也愣住了，轉頭又上下打量了張大山一眼，語氣複雜道：
    “他看著確實顯小，但身份證明上麵寫的，今年是29周歲了。”
    譚師傅想了想，嚐試建議道：“張大山，要不然，你回頭把胡子蓄上試試？”
    張大山點了點頭，“行，我聽譚師傅的！”言語間，多少也有些冒傻氣。
    接下來，譚師傅根據圖紙，直接領著黃晚晴開始在廠子裏選木料，選好就往車棚裏的三輪車上裝。
    三人一邊幹活，一邊聊天。黃晚晴這才得知，這個國營木器廠由於經營不善，效益不好，已經幹不下去了。
    譚師傅歎氣道：“最開始，咱們木器廠不缺訂單，天天一睜眼就有活幹，那段時間可真是紅紅火火！”
    “後來，新式的家具慢慢占據市場，賣的上價，也走得起量，不少木器廠開始反超咱們廠。因為咱們木器廠會做的款式就那幾樣，訂單開始減少下滑。”
    “那時廠長還不太當回事，覺得隻是暫時的波動。直到半年前，廠子裏突然接到一個大訂單，廠長不僅掏空了賬麵上的錢，還賒了好多木材沒結賬，一心想著靠那個大訂單翻身。”
    “結果，負責那個大訂單的副廠長和業務員，因為貪汙、吃回扣，被人舉報全抓進去了，那個大訂單也被其他廠搶走了，木器廠一下陷入了生存危機。”
    “廠子裏的工人，能找到新出路的，都已經走了！廠長為了躲債，也常年不在。”
    黃晚晴聽著，覺得可惜的同時，還有些心驚膽顫。
    她作為旁人，聽完這整個事件的經過後，並不覺得這是巧合。反而更像是，被同行算計了。
    “那接下來呢？這個木器廠準備怎麽辦？”黃晚晴看著諾大的廠區，不由為這個曾經輝煌過的木器廠開始擔憂，“好好一個廠子，若是就這樣荒廢下去，那真是太可惜了！”
    譚師傅無奈搖頭：“誰說不是呢？可這麽大一個爛攤子，上麵也不想收拾。不過，倒是給了廠子裏兩個選擇。”
    “要麽，就自己憑本事去拉訂單，重新把廠子盤活，繼續運轉。然後賺錢把欠債和欠工人們的工資還清。”
    “要麽，廠子就改製，直接打包賣掉轉私有。關鍵是，這也得有人敢接手幹！”
    說到這裏，譚師傅看了一眼周邊，低聲道：“有的廠子為了改製，那是故意積壓訂單不簽，把廠子效益扭盈為虧。改製被個人接手後，立馬就能扭虧為盈。”
    “咱們這廠子，是實打實的虧損負債！說實話，但凡懂行的人，便宜打包出手，都沒人敢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