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的黃晚晴，並不想跟木器廠的老工人們碰麵。
    於是轉身準備離開，想著先去找主治醫生聊一聊，問問老廠長的病情如何。
    誰知剛轉身要走，病房裏就有人眼尖發現了她，“快看！黃老板來了！”
    “黃老板好像要走，快！趕緊攔住她！”
    不等黃晚晴反應過來，病房裏的工人們便一窩蜂湧了上來，將她團團圍住。
    “黃老板，你來都來了，還躲什麽？”
    “就是，莫不是幹了什麽虧心事，所以怕見我們吧！”
    工人們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七嘴八舌地討伐她。黃晚晴眉頭皺起，臉色也沉了下來。
    她冷靜地環顧人群，並沒有直接辯駁，而是先將今天病房裏這些對立麵孔，全部記入腦海。
    她當機立斷，既然一時走不脫，幹脆大大方方地進了病房，徑直往病床邊走去。
    老廠長看見她來，支支吾吾，眼神躲閃，急得口水都從嘴角流出來了。
    廠長的愛人紅腫著眼睛，圍在床邊忙前忙後，也低頭不敢去看黃晚晴的眼睛。
    “黃老板，您請坐！”廠長的愛人給她搬了張凳子，然後趕緊拿毛巾，去幫老廠長擦嘴角。
    倔強的老廠長側過身，背對著眾人，用胳膊拂開愛人的手，硬是不讓幫忙。
    短短幾天不見，黃晚晴看著對方那消瘦的背影，心裏也是無盡唏噓。
    曾經相談甚歡，意氣風發一起幹事的合作夥伴，怎麽就走到了今天這樣的地步？
    忽然，人群中擠進來一個年輕身影，衝上來就把手搭在黃晚晴的肩膀上，用力一掰。
    “黃晚晴！你還敢來？我姑父病成這樣，都是你給逼的！”
    “你差點把人逼死了，還敢坐到病床前來看笑話？真以為兜裏揣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
    黃晚晴一時不察，身子一歪，差點摔倒。
    她頓時怒了！騰一下站起來，抬手就狠狠甩了對方一巴掌，嗬斥道：“你再碰我一下試試！”
    病房裏，眾人噤若寒蟬，圍著她的人紛紛往後退開些。
    “我就算不是老板，年紀也能當你長輩！你上來就動手動腳，周煥，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
    周煥捂著臉站在原地，被黃晚晴的氣勢強壓著，從一開始的不敢置信，很快就變蔫兒了，可嘴上仍道：
    “我又沒有說錯！若不是你，逼迫我姑父辭職，還拿全廠的工人來壓他，我姑父怎麽可能突發腦溢血？”
    “我姑父病成這樣，明明就是你一手促成的！你如今還敢假好心，跑醫院來充好人，真是讓人惡心！”
    圍觀的工人們，見有人充當了出頭鳥，於是也紛紛跟著附和起來。
    “就是，老廠長可是好人！不僅帶著全廠的工人一起致富，而且樁樁件件都替大家著想。”
    “黃老板，做人得講良心！當初廠子效益不好的時候，是我們這些老工人，幫著一起扛，才陪著木器廠渡過了難關！”
    “如今木器廠效益好了，你就想把我們這些老人撇開，建新廠、捧新人，抽幹老廠的血，然後賣掉廠子、辭退我們，卸磨殺驢！事情不能這麽幹吧？”
    黃晚晴聽了這番話，緊緊皺眉，隱約察覺到不對勁：“胡說八道！這些話，你們都是從哪裏聽來的？”
    “誰跟你們說，我要賣掉老廠，辭退工人？”
    不管是在廠子裏，還是在老廠長和張大山個人麵前，她都從來沒透出過半點這個意思。
    就連木器廠即將拆遷的消息，她也沒跟任何人說過。
    怎麽廠子裏的這些人，就跟鬼迷心竅了一般，對這件事情深信不疑呢？
    前段時間，陸續去廠子裏，說要高價收購木器廠的各路人，自然是給了廠裏人一些錯誤的猜測。
    但此時此刻，黃晚晴不免開始懷疑，廠裏是不是出了內鬼，故意攪渾水，想要渾水摸魚......
    麵對黃晚晴的質問，圍著她的工人們都有些懵了，互相對視，“聽誰說的？一開始，我好像是聽他說的......”
    緊接著，場麵就變得混亂起來，你指他，他指他，大家互相追溯源頭。
    這個過程中，黃晚晴意外發現，站在邊上的周煥，明顯開始緊張起來。
    “行，行了，大家都別互相攀扯了！”周煥結巴道。
    “眼下最重要的，並非這件事情，是從誰那裏傳開的。而是接下來，廠裏的事情怎麽辦？我姑父病成這樣，怎麽辦？”
    “黃老板，你得為自己的行為負責吧？今天必須給大家一個說法！”
    剛才混亂的場景，漸漸又統一起來，“就是！”
    “不管怎樣，黃老板，你今天必須給我們大家一個說法！”
    黃晚晴重新坐下，點頭道：“行，既然你們要說法，那咱們就一個一個來！我給你們好好說說法！”
    黃晚晴故意詐道：“剛來病房前，我先去找主治醫生聊。醫生說，老廠長發病前身體並無礙，是突然受到強烈刺激，才發病的。”
    “我就問兩點：一，老廠長發病前，見了誰？聊了什麽？”
    “二，既然老廠長身體無礙，那前麵故意請三天病假，導致全廠停工三天，又是什麽意思？”
    黃晚晴突然拋出這兩點後，第一時間去看廠長愛人的反應。
    果然如她所料，廠長愛人下意識望向她的娘家侄子周煥，眼神裏帶著憤恨和怒火。
    若她沒猜錯，老廠長這次之所以腦溢血，就是被周煥給氣的！
    老廠長心裏看重的東西，其實就兩個：家和木器廠，這些都是他畢生心血所在。
    到底什麽事情，能突然把老廠長氣成這樣呢？
    黃晚晴在來的路上，一直想不明白。就在剛才，無意中看見周煥做賊心虛的樣子，腦子靈機一動，忽然就想通了。
    “周煥，你把你姑父氣成這樣，半夜睡得著嗎？真的不會良心不安嗎？”
    “對方到底給了你多少錢？或者允諾了你多少分紅？或者股份？”
    “讓你能棄你姑姑的幸福不顧，棄你姑父一輩子的心血和性命不顧，也要攪黃木器廠？”
    周煥聽完這話，頓時雙腿一軟，往後踉蹌了兩步，才勉強扶牆站穩。
    周煥滿臉不敢置信，伸手哆嗦著指向黃晚晴，嘴硬道：“你、你胡說，你有證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