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你在王城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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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住處之後,聞潮生沿著書院的月光小道前行,偶爾路上能看見一兩名黑色的身影,他們並非書院的巡夜,而是同門,或是半夜出來借著月色練功,或是半夜成群前往後山某處野炊豪飲。
    書院的生活確實讓許多人感到安逸。
    偶爾有個別同門認出了聞潮生,見到他之後以為聞潮生是閑的晚上無事出來「打獵」,嚇得急忙遠遠地躲開了他。
    聞潮生對此不予理會,一路先入深山,後進思過崖,在呼嘯而過的崖風中,他坐在了從前徐一知盤坐的地方。
    麵前的崖壁上,滿滿當當全是「罪」字,聞潮生掃了一眼,「罪」字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但崖壁上多了另一個字。
    ——「殺」。
    這個「殺」字寫在了所有「罪」字的中間,本是十分不起眼,一眼望去,極難讓人注意到,可有趣的是,它一旦被人發現,就會帶給觀摩著山呼海嘯一般的可怕感受,宛如置身屍山血海。
    這種感受聞潮生早在阿水的眼睛裏麵見到過一次。
    但二者並不完全相同。
    阿水的眼裏多是直接的殺念,是荒蕪且麻木的冷漠,而麵前這個血色的「殺」字中,卻充斥著無窮的憤恨與怨念。
    徐一知在恨。
    他恨程峰,恨平山王,恨天……但究其所有,他其實最恨的就是過去的自己。
    當初聞潮生的開導的確讓他稍微好受了一段時間,但隨著聞潮生走後,他麵對著這滿壁的血字,又開始變得混沌不清。
    執念是人性的一種,想要做到放下並不容易。
    人在的過去的執念時而會成為心魔,困擾其很長時間,其中大部分會被名為「時間」的解藥治療撫平,卻仍有部分心魔非但不會被「時間」治愈,反而會隨著時間流逝而變得更加嚴重。
    像一對情侶,自初時見麵時的心動到逐漸相處,隨著新鮮感褪去之後,他們開始發現彼此的毛病,開始厭倦厭煩,開始發現彼此的性格差異實在太大,根本不合適。
    他們知道,到分開的時候了。
    這就是最正確的決定。
    可正確,不代表可以接受。
    在一起時縱有諸般的不痛快,在分離的那一刻,許多人同樣會覺得心裏空落落的,同樣會不舍,甚至是撕心裂肺。
    徐一知也明白,該為風城那四十萬條人命埋單的不應是他,而是平山王,是真正謀劃這場局的人。
    可他無論如何也放不下。
    因為是他寫了那封信。
    望著山壁上的那個極小,極不引人注意的「殺」字,聞潮生感慨了一聲,無聲的歎息融化在了崖風之中,徐一知無疑已經走火入魔,但偏偏他又保持著些許理智,也不知道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麽模樣。
    其實徐一知對聞潮生很不錯,當初若非是他幫忙,聞潮生多半不能從碧水籠中出來。
    但如今他已經幫不到徐一知了。
    聞潮生觀摩了好一會兒血字遍布的崖壁,而後他轉身離去,來到了自己初入書院時所待的那個石台,在自己的住處裏他實在靜不下心,來到這個地方之後,忽然覺得好多了。
    自遠方而來的長風穿過山崖上的孔洞時,奏出了悅耳的清音,那固然沒有什麽樂理與律動,但對於如今心煩意亂的聞潮生來講卻是極好,在這雜亂無章的風聲中,聞潮生盤坐於樹下,漸漸心寧了下來。
    心一靜,眼前看見的東西就少了。
    不老泉開始自動運轉起來,沿著血氣流轉了全身,讓聞潮生漸漸進入了微妙的狀態。
    他再一次來到了小瀛洲。
    不過沒有在這裏見到北海道人的身影。
    北海道人其實不常來,一月偶爾出現三五次,聞潮生沒有見到北海道人,索性自己在這裏修行起了「鯨潛」,他目前所會的東西不多,由於天生沒有丹海,所以能學的東西也不多,隻能努力將已有的這些練深練精。
    「鯨潛」對於身軀的開發需要「不老泉」作為源泉,人體雖然奇妙,但開發的過程也麵臨著諸多的風險,莫說修行,便是尋常鍛煉用力過猛也會傷到自己,若使用暴烈的丹海之力去按照「鯨潛」的路子開發自己血肉的潛力,很容易留下各種暗傷。
    於是此時此刻,獨屬於「不老泉」的溫柔的好處便體現了出來。
    尋常丹海之力不能去的地方,「不老泉」練出來的真力能去,它本對於血肉身軀有著滋養作用,猶如雨過無痕,潤物無聲。
    「鯨潛」的妙處自是多多,可這門功夫隻算是道術中的基礎,需要的是苦功,沒法幫助聞潮生一舉突破四境,更不是臨陣對敵所用的奇招、能讓聞潮生大殺四方。
    未至天明,聞潮生已然提前收工,他抬頭,望向尚且黑蒙蒙的天空,心裏一遍又一遍地盤問著自己那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我要怎麽才能在一個月內步入四境?”
    崖風未停,天由黑轉揮,預想之中的豔陽明光並沒有出現,一場細密的春雨裹挾著春意獨有的潮濕落下,飄飛於山崖間的每一個角落,飄飛於聞潮生的睫毛上,飄飛進了他的心裏。
    他又開始煩躁了。
    這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沒有答案。
    聞潮生對著崖間破口大罵:
    “他媽的,程峰你個傻逼,這麽好天賦你不要可以給我,占著茅坑不拉屎,你真特麽賤!”
    罵完之後,他拂袖而去,踩著春雨離開了書院。
    既然想不出這個問題的解法,那就去喝酒吧。
    當聞潮生抱著兩壇酒出現在阿水的院中時,他看見了正在認真清點手裏清單的阿水。
    二人猛灌了幾大碗後,聞潮生像個廢物一樣癱在了這場春雨裏,對著阿水說道:
    “你在王城真好。”
    阿水聞言,端著酒碗的手指微微一僵,接著她目光微移,蜻蜓點水一般地在春雨裏觸碰了一下聞潮生的長發。
    短暫的沉默後,阿水沒有說話,緩緩揚起白皙的脖頸,將碗裏的酒送入了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