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洗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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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思成歎了一口氣,手又一伸:“機鑒報告!”
    科長連忙遞了過來。
    翻開再看:
    做過X射線衍射,鏽層中的腐蝕成份為:氧化銅、酸酸鈣、堿式硫酸銅、堿式碳酸銅……即富氧幹燥氧化鏽層和低氧濕潤水合鏽層共生,年代區間都為三百年左右。
    打個比方:水裏點了一把火,一燒就是幾百年……這不是扯蛋?
    所以鑒證中心鑒定:鏽層為人為移植。
    又做了電子顯微鏡:鏽層底部有膠質殘留。又做了膠質成份分析:漆酚、兒茶酚……生漆粘貼無疑。
    還做了紫外熒光:銅爐內外,均檢出膠粘痕跡,而且幾乎是整體覆蓋。
    所以,市鑒和省廳鑒定銅爐為贗品,沒有一點兒的毛病。
    但還是之前說的那句話:儀器鑒驗的針對性太強,隻要有意為之,騙過高科技檢測的手段並不少。
    鏽是移植的,但並不代表東西就是假的。
    那已經被關進去中間人,和律師請的專家,又憑的是什麽咬定這東西是真品?
    聽關興民敘述就知道,中間人的眼力確實要差那麽一點:隻覺得哪哪都對,隻看出鏽是真的,卻沒看出是人為粘上去的。
    從京城請的專家眼力肯定夠,但看不到實物,隻是憑律師閱卷時拍的照片鑒定的。
    但說實話:別說京城的專家,就是社科院考古所的專家,也不敢憑幾張照片鑒定文物。
    再看他給的鑒定結果:雲山霧罩,含含混混,“可能”,“應該”……就沒一句實質性的東西。
    想來是李國軍(中間人的合夥人)給足了錢,律師想用“京城專家”的名頭拖延一下,以求檢察院別起訴那麽快。
    隻要沒判,就有可能從不可能中尋找那麽一絲可能的機會……無非就是死中求活,搏一線生機。
    別說,還真讓他給搏到了?
    暗暗轉念,師徒倆又開始沉默,然後我看看你,你看看我。
    關興民幹了半輩子公安,察顏觀色隻是基本功。
    看林思成和王齊誌麵麵相覷,欲言又止的模樣,這會的他已經不是臉白,心也徹底沉到了底。
    林思成果然沒說錯,笑早了!
    下意識的,他已經開始算:自己這個副主任還能當幾天?
    不想還好,一想就覺心灰意冷,像是抽走了骨頭,人都矮了幾公分。
    臉上愁雲慘淡,眼中透著深深的疲憊。
    瞄民一眼,林思成又拿起放大鏡:“你先別急!”
    關興民的眼睛“噌”的一亮:“你們看錯了?”
    林思成搖搖頭:“有可能,但可能性極低,我想說的是,邏輯不對:既然是真品,何必要偽造成假的?”
    不講邏輯的案子多了去了,市鑒一年能碰到上百起。
    黯然長歎,關興民還了抱著點最後的希望:“會不會是偽造者走眼了,沒看出來這是真品……”
    但說到一半,他又頓住:既便是,也和案情的關係不大。因為東西如果是真品,就不存在詐騙一說。
    繼而,案子該翻還得翻,他該負的責任少不了一點!
    王齊誌想了一下,也搖了搖頭。
    看貼鏽的手法,可謂老煉至極,擺明是行家。所以,憑器形、款識、材質、工藝,就能斷個七八成:銅爐為真品。
    反正不可能走眼。
    但正如林思成所言:為什麽要把真的偽造成假的?
    幾人緊皺眉頭,冥思苦想,但想了好久,也沒想出個所以然。
    總不能是,為了逗人玩?
    除非腦了有坑:這可是好幾百萬的東西……
    腦子裏天馬行空,林思成無意識的摩砂著銅爐。隨著一陣“簌簌”的輕響,幾星綠鏽落到了台布上。
    林思成把手伸到另一邊,再繼續磨,但殊無動靜。
    因為這半邊是真鏽,當然磨不下來。
    他心中一動,把銅爐托在掌心,先瞄了一眼:內壁膛鏽層完整,但顏色綠中顯藍,標準的水合鏽層。
    簡而言之,也是後粘上去的。
    但怪的是,沒有任何掉鏽的痕跡,再用指甲摳:嘖,粘的不是一般的牢。
    那為什麽外麵粘那麽鬆,甚至於一敲就掉?
    感覺像是……生怕行家認不出來?
    林思成又拿起手電和放大鏡,仔仔細細的看,越看,眼睛越亮。
    許久,他直起腰來,指了指比較光亮的,也就是他之前鑒的那半邊:“關主任,你們之前鑒定、檢測,是不是就是以這半邊的鏽層為樣本?”
    關興民不假思索:“對!”
    “那買家呢,又是怎麽發現的?”
    林思成自問自答,“是不是買回去的時候,現在亮的這半邊也是綠鏽(水合鏽層)?但放了不久,就開始掉,買家一看東西不對,才報了警?”
    關興民點了一下頭:“對!”
    “我再推測一下……”林思成閉上眼睛,又猛的睜開,“應該是買回去十天左右,最多不超過半月,開始掉鏽的?”
    關興民神色有些古怪:這個鑒證報告裏肯定不會寫,林思成是怎麽猜到的,還猜這麽準?
    他不答反問:“為什麽是半個月,而不是更久?”
    “因為生漆裏麵加了醇,十有八九就是酒精……這樣混合,會降低生漆的膠著性,以及持久性,所以外層的鏽才掉的那麽快!”
    “內膛鏽層也為移植鏽,但用的是可能是化學膠,所以極牢……不出意外,應該含有環氧樹脂成份……”
    林思成拿過檢測報告,又“咦”的一聲:“這上麵怎麽都沒寫?”
    關興民猛的愣住。
    因為這是機檢報告,隻要檢測到膠質中有膠著漆成份,證明器物鏽層為人為移植粘貼就可以了。要是具體到所有成份,一張紙哪能夠?
    也確實檢測到了精酒和環氧樹脂,但沒必要寫。
    旁邊的科長和女警更誇張,張著嘴,兩隻眼珠使勁的往外瞪:大哥,這是分子成分檢測,要檢測膠質混合成份和分子結構的,你就靠眼睛?
    再想想上次的鎮紙,以及上上次的倒流壺,科長和女警盯著林思成,像是在看神仙。
    王齊誌愣了一下:感覺隻隔著一層窗戶紙:“那為什麽要把外麵粘這麽鬆,裏麵粘那麽牢?”
    “因為仿造者是故意的,就是要把真爐造成假爐賣,再讓買家盡早發現這是假貨,從而報警,所以才把外麵粘那麽鬆。但又怕漏餡,被人發現這是真品,所以把裏麵的鏽粘的賊牢……”
    越想越覺得有可能,琢磨了一下銅爐的器型,林思成的腦海中突地一亮:壓經爐,經呢?
    沒經你壓什麽爐?
    林思成雙眼直放光,又拉過王齊誌的工具包,取出一根錐子似的釺針。
    然後伸進爐口,在內壁上用力一劃……竟然沒掉?
    “哈哈~”林思成笑了一聲,“這樽銅爐是用來洗貨的!”
    聽到“洗貨”兩個字,王齊誌猛往後仰:就說隻隔了一層窗戶紙。
    關興民怔了一下,狠狠的一拍額頭,發出“啪”的一聲脆響:虧自己還是警察?
    何為洗貨?
    洗錢是什麽樣,洗貨就是什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