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闖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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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從老槐樹的枝椏間灑落,將石板染成金色。鈴鐺聲遠遠傳來,晚風裹著甑糕的甜香,飄進鼻腔。
    江燕婉下了公交車,看到賣甑糕的三輪:老爺子晚上要赴宴,就剩他和林明誌,湊合一下算了。
    下意識的,她又想起林思成:狗東西兩個多月沒回來,也不知道瘦了沒有?
    六百塊錢會不會太少,夠不夠花一個月?
    早知道,就該讓顧明多帶一點。
    轉著念頭,老人瞪著三輪車到了麵前,江燕婉切了兩斤。
    提著甑糕進了小區,身後傳來嘀的一聲,半舊的雅閣停在門口,林明誌探出了頭。
    江燕婉看了看表:六點十分?
    殯儀館六點下班,離家二十多公裏,以往的林明誌最少要開半小時。,
    “今天怎麽這麽早?”
    “早退了!”
    “為啥?”
    “你寶貝兒子回家了。”
    江燕婉眼睛一亮:“真的?”
    “我爸說的,還能有假?說是林思成給他打的電話,他把晚上的飯局都推了。”
    “狗東西,算是長了點良心?”罵了一句,江燕婉高高興興的坐進副駕駛,“你開快點!”
    “就幾步路,能快幾分鍾?”
    回了一句,看小路裏沒啥人,林明誌踩了踩油門。
    ……
    樓道狹窄,水磨石反射著耀眼的光。江燕婉邁著長腿,一步三個台階。
    林明誌跟在後麵,擔心的盯著老婆的高跟鞋:這要崴一下,至少得躺半個月。
    轉念間,兩人到了三樓,江燕婉掏出鑰匙,又往後看了一眼。
    眼神略冷,帶著幾絲警告的意味,林明誌秒懂:“放心,今天保證不說他。”
    江燕婉沒動,眼神依舊冷清。
    林明誌想了想,無奈的歎了口氣:“保研的事情我保證不提,也不讓爸提,行了吧!”
    “你還能管得了你爸?但你今天敢幫腔,我和你沒完……”
    林明誌舉起手,做投降狀:“好好好!”
    用鼻子哼了一聲,江燕婉打開了防盜門。
    廚房裏開著油煙機,夾雜著切菜的刀聲,一股糟肉特有的香味飄進鼻孔。
    江燕婉鬆了一口氣:應該是公公在下廚。
    三代單傳,大孫就是他的命根子。但物極必反,就是公公管得太嚴太細,反倒激起了林思成的逆反心理。
    偏偏爺孫倆的性格跟一個模子裏拓出來的一樣,一模一樣的強。久而久之,就產生了隔閡。
    不過看來公公今天心情不錯,待會再讓林明誌勸一勸,盡量別提什麽保不保研,畢業後工作怎麽安排的事情,先把狗東西哄回家再說。
    轉著念頭,她換了拖鞋,經過客廳,又愣了一下。
    公公坐在沙發上,盯著手中的一瓶酒,眼中沒有焦距,像是在發呆。
    腳邊擺著酒箱,茅台兩個字格外顯眼。
    “爸!”
    林長青回過神:“回來了?”
    “嗯!”她放下包,往廚房看了一眼。
    隔著磨砂玻璃,兩個模糊的身影圍著廚台。
    “誰在廚房,林思成和顧明?”
    “對!”老爺子放下了酒瓶,“成娃不讓我進,說要給我們露一手!”
    “啥?他露一手,能不能吃還是個問題……”
    話音未落,林明誌的肚子上挨了一肘。
    江燕婉瞪了他一眼:今天他就是端出一碗啥,你也給我聞一鼻子,再喊聲香。
    林明誌秒懂,哼了一聲,滑開了廚房的隔斷。
    顧明笨拙的切著蒜苗,林思成在顛勺,“呼”一下,冒一股火,呼一下,又冒一股火。
    有點吵,誰都沒發現廚房外站著人。
    聞著撲鼻的香味,又看了看兒子瘦削的側臉,江燕婉眼眶一熱,手伸向男人的腰。
    林明誌正驚奇的不要不要的,心想兒子竟然還有這個手藝。突覺不對,他出手如電,抓住了老婆的手:“你幹啥?”
    “都學會做飯了,可見兒子吃了多少苦?都怪你……”
    當然,最該怪的是公公,但誰讓林明誌是兒子、老公,還是父親,不掐他掐誰?
    “江燕婉,你可不可笑:他讀的是大學,不是技校!”林明誌冷笑一聲,“你咋不先問問,他跟誰學的,還學了這麽會?”
    咦?
    眼淚花轉到了眼眶,又被江燕婉收了回去:狗東西談對象了?
    不然誰教他的?
    聽到聲音,林思成轉過頭,怔愣了一下。
    老爸還是那樣,沒心沒肺,吊兒浪當。老媽才四十出頭,眼角卻已有了淡淡的紋路。眼中氳氳氤氤,像是馬上要哭出來的樣子。
    林思成想起前世:大學畢業好幾年才解開心結,回家的次數才多了些。但沒兩年爺爺故去,父母也漸漸年邁,自己也開始了北漂生涯。
    自此,事業倒是越做越大,錢也越賺越多,名氣也越來越高,與父母相聚的時間卻越來越少。有的時候,一年到頭都不一定能聚一次。
    現在再想:值不值得?
    鼻子止不住的一酸,林思成呲著牙笑了一下:“爸,媽!”
    江燕婉抽了一下鼻子:“放著我來!”
    “媽,已經好了,就剩羊肉,還差五分鍾!”
    看著灶台上已做好的菜,江燕婉剛剛收回去的淚花又在眼眶裏轉起了圈。
    林明誌直覺不妙,後撤了兩步。
    “你躲什麽躲,還不端菜?”
    “哦哦~”
    ……
    有葷有素,有雞有魚,主菜是手抓羊肉,格外的鮮。
    林思成開了酒,清澈的酒液沿著杯壁滑落,扯出珠絲般的銀線。酒香漸漸溢散,香鬱芬芳。
    倒好後,他在每人的麵前放了一杯。
    老少四個人八隻眼睛,撲棱撲棱,撲棱撲棱。
    能做這一桌子菜就夠讓人驚奇了,關鍵的是林思成的神情:虔誠、嚴肅、慶幸、忐忑,甚至有些不安?
    老爺子接過酒杯,溫和笑了笑:“闖禍了?”
    “沒!”
    孫子雖然倔,但從不對他說慌,老爺子又笑了笑:“談朋友了?”
    林思成搖搖頭:“爺爺,也沒有!”
    老爺子點點頭,盡量用玩笑的語氣:“這酒可不便宜,得你爸一個多月工資,發財了?”
    林明誌和江燕婉齊齊的一怔愣:他們以為,那箱酒是老爺子的買的。
    一箱三千,而林思成一月生活費才六百,他哪來的錢?
    總不能是,走了什麽歪門邪道?
    “下午沒課,和顧明去小東門找爺爺,爺爺不在,就隨便轉了轉……”
    林思成言簡意賅,大致說了經過。老爺子還算鎮定,夫妻倆卻瞪圓了眼睛。
    林思成花了三十,淘了一本書,然後轉手買了一萬?
    問題是,兒子這個語氣和表情,就跟賺十塊一樣?
    更關鍵的是,他所表達的意思:以後不用給他生活費,他靠這個就能養活自己。
    林思成,你開什麽玩笑?你爺都不敢說不要退休金,隻靠撿漏就能給你攢家底。
    再想想兒子在學校裏的表現,林明誌皺著臉,跟吃了那啥一樣:盲人剝羊鞭,你盡瞎扯寄巴蛋!
    他左右瞅瞅,往褲兜裏一掏:“來,看一看,看準了送給你……你以後真想靠這個掙錢,我肯定不管!”
    江燕婉撇了撇嘴:你想管,你也得能說了算?
    包括她說了也不算,因為老爺子早把林思成的路給鋪到了十年後……
    林思成停下筷子:一隻雞蛋大小的玻璃瓶,瓶裏畫著池塘、蘆葦,以及一對鴛鴦。
    配色倒是挺好,但畫工隻能算一般。
    林思成笑笑:“京派內畫的鼻煙壺,畫的挺工整。”
    “說半截留半截,說清楚!”
    “隻有形,沒有意!”林思成想了想,“應該是師父在瓶外畫了底,徒弟在瓶裏照著描。”
    “不懂別胡說!”林明誌轉了一下瓶身,“看到沒,京派掌門劉守本!”
    看了看另一麵的題跋,林思成差點笑出聲:劉大師要是這個手藝,早被人罵死了。
    “肯定不是劉守本畫的,包括瓶外的底圖都不是他畫的。頂多是他的徒弟畫的底,給學的更差的徒弟練手,畫的內畫!”
    “你說啥?”
    林明誌剛要爭,看到老爺子眼睛“噌”的一亮,話噎到了嗓子裏。
    林思成說的是……對的?
    “不是……爸,我盤了這麽久,你也不說提醒一聲?”
    “幾百塊錢淘的東西,你覺得會是劉守本的真品?”
    老爺子慢條斯理,又給自己斟了一杯,但眼睛直放光。
    江燕婉滿麵紅光,從脖子裏取下一塊玉佩:“來,幫媽看看這塊玉。”
    林明誌瞄了一眼,心裏“咯噔”的一下:“你別鬧,他哪裏會看麽玉器?”
    “你閉嘴!”
    江燕婉瞪了他一眼:“兒子你好好看!”
    林思成不明所以,還看的賊認真:“機刻品,工藝還湊和,但玉質不行。就普通的阿富汗玉,一百塊錢能買兩斤的那種!”
    江燕婉愣了愣,眯了眯眼睛:“機刻品嗎,不是人工雕的?”
    “沒一點砣工痕,肯定是機刻品!”林思成點點頭,“看著像南陽產,又拿酸和機油泡的泌……要不再讓爺爺看一看?”
    老爺子麵色潮紅,眼睛亮的嚇人,頭卻搖的波浪鼓一樣:“我不看!”
    江燕婉愣了一下,哪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
    林思成沒說假話:他是真的會,不看老爺子那麽穩重的人,都有點控製不住表情。
    林明誌更不堪,張著嘴,嚇住了一樣。
    但怎麽就這麽氣?
    她咬著牙:“林明誌,我記得你送我玉時候說過,這是上好的和田古玉,你足足花了八千塊?”
    林思成心裏一突:遭了,老爸打眼了?
    咦,不對,這幽怨的小眼神?
    哈哈,嘴太快,闖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