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你真的挺難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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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妍的臉都快笑爛了。
    她前天給方靜閑怎麽說來者:你別看他年輕,如果連他都看不明白,你在西安再不可能找到能看明白的人。
    這話有點吹牛,但商妍很肯定:對於佛教文物,特別是對於藏傳佛教文物的了解,整個學校再沒有比林思成高的了。
    這是她昨晚給王齊誌打電話,王齊誌親口說的。
    但商妍沒想到,林思成能高到這個地步?
    材質、造型、雕工、年代、宗教、信仰……以及南傳佛教,外國曆史?
    別說學生,也別說外國,就學校的教授:除了自身研究所涉及的曆史範圍,哪個敢說對其它朝代的曆史有所了解?
    遑論國外?
    最讓商妍無法理解的是:貝葉經,古梵文,四分律!
    學校就有外國考古專業,既絲綢之路考古,研究重點為中亞地區佛教文化。
    就如唐三藏不惜萬裏,哪怕拐個彎也要瞻仰朝拜的巴米揚佛窟(在阿富汗,世界上留存距今最早、最大的印度佛教建築群),學校一年最少組織教授去學習一次。
    敦煌的藏經洞,一年觀摩了多少趟,去過多少人,校長估計都數不清。
    但拿著名單挨個問問,哪個教授能把這上麵的經文內容認出來?
    商妍如此,三姐弟同樣如此。
    回想剛才,就覺得他東晃一下,西晃一下,敷衍了事,吊兒郎當。
    現在再想:正因為會,且爛熟於胸,所以隻需要一眼就能看透。
    要說他說的不對,那是扯淡:如果把林思成所說的巴利語、梵文內容,以及南傳佛教的部分去掉,剩下的與之前請的五位專家說的沒什麽兩樣。
    再看一看老板夫婦的表情:
    男人手上托著紙杯,手掌慢慢攥緊,茶水一點一點的上升,順著杯沿溢了出來,滴噠滴噠的滴落在地磚上。
    女人扶著沙發扶手,指尖掐進真皮,指甲蓋泛出青白。脖子前伸,繃出淡青色的血管,喉嚨裏仿佛卡著刺,呼哧呼哧的往外抽氣。
    林思成但凡有一點沒說對,兩人早都跳起來了。之所以一動不動,臉上又是這種“見了鬼”一樣的表情,那就說明:林思成說的這些,這一對男女心知肚明。
    頓然,一股怒火湧上腦門,方靜閑臉色發白,雙眼漸紅。
    但無意間,林思成淡淡的瞄了她一眼,仿佛在說:既然幹的是這一行,你就這麽點定力?
    如一桶冰水兜頭澆了下來,怒氣漸漸消散,方靜閑默念了兩句:心寧曰靜,氣和曰閑……
    緩和了一下心情,她又歎了口氣:這一行,不一直都是如此?
    甚至於,自己身為賣家出貨時,不也是如此?
    眼睛毒,鑒定水平高,那活該你發財。眼力差,水平半瓶不響,還自以為是,那對不起:你不破財,老天都看不過去。
    與之相比,這對夫婦已算是厚道,至少沒拍著胸口保證:鐵鐵的明代佛雕,宮廷造像,皇家禦貢……
    方靜閑徐徐的吐了一口氣,剛要說什麽,老板“騰”一下站了起來:“方總對不住,我當時收的時候真沒看出這麽多……怪我眼拙……”
    方靜閑眯了眯眼睛,一語雙關:“照這麽說,趙總打眼了?”
    “對,打眼了!”老板很光棍,“還好,花的不多,就三十萬!”
    愣了一下,方靜閑驚出了一身冷汗:三十萬,你敢買明廷佛像?
    所以沒猜錯:這王八蛋心知肚明。
    甚至不用猜,自己但凡敢問價,他就敢在三十萬的後麵加個0。
    但還是那句話,各憑本事,既便真上了當,也隻怪自己眼瘸。
    她哼了一聲,站了起來:“那趙總你忙!”
    “方總,別急著走……”老板笑眯眯,“我想到這樽佛相可能不太入你的眼,不然也不會來了六七次,卻一直拿不定主意。所以,我給方總還準備了一件……”
    方靜閑默然:不是不入眼,而是剛剛才栽了一個大跟頭。要是不漲點教訓,幹脆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所以,要感謝商妍,還有他學生:真的,她早就想好,讓商妍看過之後如果也沒問題,她就準備買了。
    萬幸……
    暗暗後怕,她抬了抬眼皮:“是什麽?”
    “是一樽高冰種的觀音像……”趙總舉起手掌,先是一豎,而後一橫,“這麽高,這麽大!”
    方靜閑頓了一下,眼皮微跳:兩掌高,至少四十公分以上。一掌寬,至少有十公分。
    關鍵的是,高冰種,還是觀音像?
    這樣的東西著實稀罕,用來當做壽禮,不比明代的佛像差。
    她點點頭:“東西在哪?”
    “在負二層保險庫,方總要看,我現在就去取!”
    “看!”
    “那你稍等!”
    趙總叫上老婆,拿了鑰匙出了門。
    方靜閑想了想,拿出手機拔通了一個號碼。
    一聽就是在請專家,估計離得不遠,說是馬上就到。
    既然是翡翠的新玉器,和古玩沒什麽關係,林思成就想回去。
    商妍有些不想走:“半米高的翡翠觀音噯,少說也有十來斤,你不看一下?”
    林思成搖搖頭:“是挺少見!”
    其實隻是現在少見。
    前世,他見過五十噸的翡翠觀音,而且是兩樽。一樽在廣東韶關,一樽在遼寧葫蘆島,不過現在還沒開始雕。
    “挺少見你還搖頭?”商妍哭笑不得,“姓王的給你灌了什麽迷魂湯,你就這麽著急回去?”
    林思成笑而不答:“那商教授你慢慢看,我打車回去!”
    怎麽可能讓林思成打車?
    “林同學,你稍等一下,我讓靜遠送你!”
    給弟弟使了個眼色,方靜閑拿起包,掏出一個小本,唰唰就是幾筆。
    然後輕輕一撕,往前一遞:“林同學,今天麻煩你!”
    這什麽,支票?
    再數一數:前麵一個3,後麵……個、十、百、千、萬。
    商妍的眼睛“噌”的一瞪:方靜閑,你也真舍得?
    之前雖然沒聊過,但以她的了解,方靜閑不會小氣,幾千塊該是有的。
    但三萬……夠她一年的工資加獎金。
    林思成也被驚了一下。
    千萬別覺得少,因為這不是撿漏,更不是交易,而是鑒定。
    按行情價,至多成交價的百分之二三:就比如鑒定中心的那樽仿宣德爐,那位還被關在看守所的銅器專家:銅爐賣了四百萬,但他就拿了八千塊,而且還是交易成功之後。
    一般像這種最後沒談成的,也就請客吃頓飯,講究點的再給點車馬費,一兩千塊頂到天。
    但三萬?
    林思成眯了眯眼:“方總,謝謝!”
    嘴上說著謝謝,林思成卻手都不伸:“師有事,弟子服其勞!”
    啥意思?
    他今天之所以來,之所以這麽盡心,隻是因為商教授,而非為了錢。
    所以,隻是一句,卻讓商妍心裏如吃了蜜一樣:這小子除了嘴甜,辦事更敞亮。
    想像一下:手一伸,三萬塊就能到手,誰不動心?
    隻以為他是禮節性的推辭,方靜閑笑了笑:“說多其實也算不上多:今天要不是你幫忙,我是不是要賠好幾百萬?”
    道理確實是這個道理,但賬不是這麽算的,如果是三五千,林思成肯定就接了。
    但三萬?
    林思成就感覺,現在的方靜閑就像掉進水裏快要淹死的人,看誰都像救命稻草。也不管是什麽,她但凡能抓住,就會死抓著不放。
    風險倒不至於,但這樣的人很麻煩,從某種角度而言,比馬蘭還難纏。
    林思成仍舊笑笑,又點點頭:“方總,謝謝!”
    方靜閑怔住,原本就白的臉又白了一下:好聰明?
    病急亂投醫,看誰都像救星……這就是她現在最真實的心態。
    關鍵的是,眼前的這位真的像救星。
    但為什麽要這麽聰明?
    臉上浮出幾絲赧然,她勉力笑笑,收起了支票:“讓你見笑!”
    “客氣!”
    回了一句,林思成站了起來:“商教授,那我先走了!”
    “好!”
    方靜遠拿了車鑰匙,跟在後麵。
    看了看林思成的背影,又看了看桌上的支票,商妍後知後覺:“你幹什麽了?”
    不是我幹了什麽,而是我想幹什麽。
    結果剛冒了個念頭,就被摁了回去?
    方靜閑目不轉睛,看著林思成出了店門:“你有沒有他這個眼力?”
    “廢話!”
    當然沒有。
    商妍急中生智,“我是老師,專業教書的,又不是專業搞鑒定的?”
    “那他還是專業讀書的!”
    一句話,讓商妍一口氣噎在了嗓子裏。
    方靜閑又悠然一歎:“二十出頭的年紀,眼睛卻這麽毒,明史、外國史、南傳、漢傳、藏傳之類的知識張口就來。甚至於,精通梵文……你們學校教不會吧?”
    “你雖然沒講,但我能猜的出來,他肯定是家學淵源。然後我就想:如果能請他或他長輩出讓一件,我是不是就不用像無頭蒼蠅一樣,這樣漫無目的的四處亂撞?
    就算他不同意,但眼力擺在這裏,如果請他掌眼,我就算是亂撞,成功率是不是也能更高一點?”
    “但可能我太心急,表現的太急切,讓他覺得,我這個人挺麻煩,所以一點兒都不想粘……”
    方靜閑絮絮叨叨,商妍的眼睛卻越睜越大:林思成說你難搞,我還不信?
    原來你真的挺難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