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你個大白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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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內出土的瑪瑙杯不少,但同時應用俏色、炸珠鎏金工藝,且掏膛技術這麽高的,舉世就一件:唐鑲金獸首瑪瑙杯。
    1970年發掘於西京南郊,之後珍藏於陝博,從未展出,隻做內部研究。到2002年,又被列入“禁止出國展覽文物目錄”。
    過了三年,也就是前年才被國博借走,同樣珍藏於館內,內部研究。直到2014年才公開展覽,既“絲綢之路·一帶一路”大型文物展覽會。
    當時,土國提出以一億美金購買被拒絕。
    之所以這麽貴,並非僅僅是因為少,而是工藝:瑪瑙硬度極高,以公元九、十世紀的科技水平,能將杯體內膛掏空,並實現流水型酒道,無異於手搓核彈的程度。
    其次,炸珠鎏金放在唐代時期,絕對屬於跨時代的複合科技創新。
    說直白點:既要保證足夠的高溫將鎏金液燒的夠軟夠稀,以確保不足0.1毫米的金層附著足夠均勻。還要保證附著於鎏金層之上,直徑不超過0.2的金珠不能因為高溫變形。
    是不是很矛盾?
    要是不矛盾,體現不出這東西的價值。所以才是公認的“中國古代玉雕與鎏金藝術的巔峰之作”。
    這不是國寶,什麽算是國寶?
    與其相信這是國博之外的第二樽,甚至是從街上淘的,林思成寧願相信自己是外星人。
    所以,定然是仿品。
    但怪的是,仿的極像?
    瑪瑙還好,雖是真瑪瑙,但染了色,杯體掏膛和酒道都用的是現代機器。
    關鍵在於羊嘴上的那個鎏金蓋帽:竟然不是裝飾品,而是與國博的真品一模一樣,揭開金塞就能往裏灌酒,更當能酒壺使。
    當然,用了點現代的化學原料和科學技術,離唐代的真正的炸珠鎏金技術還是有點差距的。
    但怪的是:這件和那件真品相比,比例幾乎一比一。不論是大小、造型,乃至各處弧度。
    這就奇了怪了:能仿這麽像,不抱懷裏研究個兩三年,絕不可能。問題是:真品就沒公開展出過?
    霎時間,林思成就有了大概判斷:國博或是陝博的研究員,而且後者的可能更大些。
    畢竟在陝博藏了足足三十五年,有足夠的研究時間。
    轉念間,林思成又回過頭來,看了看環臂金釧:工藝與羊嘴塞如此一輒,且鎏金層都添了錸,肯定出自同一人之手。
    厲害了。
    這手藝放省級博館,也得是拔尖那一撥。關鍵的是錸:曆來被金店用作驗證真金的最用效的手段就是燒,包括2025年。
    知道用這種東西造假黃金,而且怎麽燒都不變色的,既便不是研究飛機戰鬥機的,也得是材料學出身,而且學的夠紮實。
    林思成暗暗讚歎,抬起頭來:“白老師在哪買的?”
    “鍾樓,民俗一條街!”
    不就上次和王教授、葉安寧碰到白馬族姑娘那次?
    他又問:“花了多少?”
    “四萬二!”
    “不貴!”
    是真不貴:就憑蓋帽上完全仿照古法的炸珠鎏金,這東西也值四萬二。
    林思成回了一句,白婉怔愣的了一下,反應了好半天:“也是假的?”
    “當然!”
    真的在國博庫房呢。
    “羊口塞的鎏金層同樣用了錸,肯定是仿品。但藝術成份極高,比那件環臂金釧的價值高的高的高。當然,白老師如果不喜歡,退掉也好!”
    白婉幽怨的看著林思成:再高,它也是現代仿的呀?
    至於退,還真不好說!
    一看她的神色,林思成就猜了個七七八八:“給你介紹的時候,對方肯定說這是工藝品。你問來曆的時候,他就會說,從二手市場淘的?”
    白婉的眼睛慢慢的睜大,嘴一點點的張開:把臉蒙上,聲音再老一點,活脫脫賣她東西的店老板。因為連說話語氣都一模一樣。
    她甚至懷疑,林思成是不是也上過當?
    林思成笑笑:當倒沒上過,但類似的套路經曆的夠多。
    擱以前的說辭:老板你放心,絕不蒙你……我當時當仿品淘的,我現在也是當仿品賣的,您抬抬手,我糊糊口。
    擱現在:老板,這是工藝品,但是純手工藝打製,藝術價值絕對夠高,所以就這個價,低不了。
    說白了,玩的就是逆反心理:因為東西仿的太真,我越說仿的你反倒越不信,非要當漏撿。
    也是因此,涉及古玩的糾紛才那麽難定性,甚至司法機關基本都是以“口頭協定”、“買定離手”為處理原則。
    而且上當的,大都是稍微有點眼力的,比如眼前這位……
    林思成稍一轉念:“白老師,能不能問一下,店名叫什麽?”
    “盛唐軒!”白婉有些奇怪,帶著絲自嘲,“你也想上一當嗎?”
    當然不。
    林思成就是好奇,想認識一下:仿古手藝這麽高,甚至懂的用“錸”增強仿金度,不可能籍籍無名。
    這麽說吧,把這兩件拿到潘家園,能讓一半以上的行家打眼。
    但前世在西京待那麽久,他竟然沒任何印象?
    正暗暗感慨,李貞進了門,手裏托著一個玻璃盒,裏麵放著兩張試紙。
    一張是醋酸鉛,顏色烏黑,說明金環表層含硫化鉛。
    另一張是溴化汞試紙,顏色發黃,說明不但含硫,做舊融液裏還有汞成份。
    厲害了?
    也就沒碰到專業倒騰生坑貨的,不然明知這是假的,都敢出上百萬買:因為唐代貴族墓葬大都會用朱砂防腐,其中既有鉛,又有汞。
    所以,這兩張試紙反倒成了鐵證:不是公主,就是王爺的陪葬品……他轉手敢要一千萬。
    也越發的,林思成對造這兩件東西的那位更好奇了。
    把東西往前推了推,又笑了笑:“仿品,又用化學藥劑做舊……如果退不掉,白老師回京城後,可以找更權威的機構做一下檢測……”
    白婉當然信,隻憑案上的那兩隻碗,她就信了九成:恭王府的瓷器老師,也就補到這個程度了吧。
    可惜,六萬多打了水漂。
    她說了聲謝謝,收起兩件金飾,又取出錢夾。剛要說鑒定費,眼睛又一亮:對啊,還有那隻碗?
    自己進門的時候都還在想:運氣真好。但聽到兩件金飾都是假的,一時鬱悶,竟然給忘了?
    “林同學,那隻碗,是德化白釉碗吧!”
    “對,德化豬油白!”
    果然。
    女人眼睛一亮:“賣不賣?”
    林思成怔了一下:肯定賣。
    “但白老師,還沒補好!”
    白婉頓然一喜:“正因為沒補好……那就說好了,我明天帶人過來看!”
    林思成怔了一下:你還真買?
    這口味,就挺獨特。
    林思成點了一下頭,“好”字就要脫口而出,葉安寧朝他眨了眨眼睛。
    “白老師,來回跑也麻煩,你直接帶回去。要是合意,明天再談,鑒定費也到時一起算!”
    白婉看看林思成:“可以嗎?”
    林思成點頭:“當然可以!”
    雖然不知道什麽情況,但葉安寧還能騙他?
    白老師很開心,鬱悶一掃而空,就覺得不賠那六萬多,哪有這隻碗?
    裝好東西,林思成和葉安寧一道把她送到校門口,又叫了出租。
    上了車,她還激動的揮了揮手:“葉助理,林同學,我回去就讓老張看……”
    兩人齊齊的一點頭。
    等出租車開出去,林思成一臉納悶:“老張是誰?”
    “白老師的愛人,在恭王府業務部工作!”
    林思成怔了一下:恭王府,文化部直屬?
    所謂的業務部,其實就是征集部。
    頓然,他想起了那兩件金飾,眼皮“噌噌噌”的跳。
    葉安寧一猜就知道他在想什麽:“那兩件是白老師偷著買的,她愛人還不知道!”
    林思成吐了一口氣:嚇一跳。
    這樣一來,這位白老師正好符合“懂一點,但懂的不多,癮卻賊大”的那一種。
    林思成點點頭:“關係好的話,就勸一勸!”
    “放心,白老師很聰明的!”葉安寧一說起來就笑,“雖然愛買,但基本買了就鑒,隻要有問題,馬上向家裏坦白……”
    林思成愣了一下,堅了個大拇指:確實聰明。
    賣家一聽他愛人在恭王府,不退的概率很低很低。
    也是因此:正因為那隻碗沒補全,她才會買。
    因為研究修複和商業修複有著本質的區別:前者力求真實,後者講究美觀。
    就比如各大博物館的修複瓷器,全是膠一粘,石膏一填,既不繪彩,也不上釉,就是這個道理。
    轉念間,兩人進了學校,林思成的肚子“咕碌碌”的一叫。
    他才想起來:還沒吃飯。
    “安寧姐也沒吃飯吧,要不一起吃一點?”
    葉安寧頓了頓:“好不好?”
    “這有什麽好不好的!”
    林思成隨口問著,又拿出手機,讓李貞和肖玉珠直接去餐廳。
    葉安寧沒說話,隻是抿嘴笑了笑。
    沒不好就好!
    兩人也不急,慢悠悠的去食堂。
    走著走著,大致走到離家不遠的地方,葉安寧似有所感,下意識的抬起頭。
    客廳的窗戶上擠著兩顆腦袋,但“嗖”一下就縮了回去。
    嗬!
    葉安寧暗暗笑了一聲。
    林思成滿腦了都是“唐八金”、“炸珠鎏金”,根本沒注意。
    到了食堂,上桌吃飯,他都在琢磨。
    不怪他太投入:白老師走了之後他才想起來,按原本的軌跡,炸珠鎏金,現在還處在失傳的狀態。
    直到2020年,唐高宗李治與武則天的乾陵陪葬墓被發掘(在西京),相關工藝才複原。
    現在2007年,那樽瑪瑙杯的炸珠鎏金,是怎麽渡上去的?
    筷子時不時的就停一下,雙眼發空,殊無焦距。
    都知道他在想問題,也沒有打擾。三個女孩該吃就吃,該聊就聊。
    雖然不是很熟,但可能聰明、漂亮的女人天然就有共情力,葉安寧和李貞聊的很投機。
    肖玉珠靜靜的刨飯,靜靜的聽。也不知怎麽回事,就感覺渾身刺撓。
    但她想來想去,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
    差不多快吃完,葉安寧的電話響了兩聲,她聽了兩句,轉過頭來:“張老師問,十八萬可不可以,可以的話,明天讓財務過來結賬,但要開發票!”
    張老師?
    聽到十八萬,林思成才反應過來:葉安寧說的是那隻碗。
    按現在的市場行情,那隻豬油白即便完好無損,也就八十到一百萬。
    關鍵是太破,足足補了三分之一,按林思成的預估,既便補的再漂亮,也就八九萬的樣子。
    這位張老師一開價,就翻了一倍,而且隻補了一半?
    果然,手藝再高,也要賣對地方。
    他點點頭,葉安寧當即回複,又約好了時間。
    對麵,李貞和肖玉珠目瞪口呆:林思成親口說的,買那隻碗的瓷片,就花了兩百多。
    繪金隻繪了一半,金箔隻貼了一片,再加各種原料,折算下來最多一千。
    再減去稅,等於林思成靠著手藝,隻用了兩天,就賺了十七萬?
    頓然,兩人眼中開始冒星星。特別是肖玉珠,在她的眼睛裏,林思成已經成了金大腿的形狀。
    掛斷電話,繼續吃飯,吃完後,李貞和肖玉珠一起回宿舍。
    餐廳離家屬院比較遠,天也比較黑,林思成送葉安寧回去。
    四個人在餐廳樓下分開。
    看著路燈下的背影,肖玉珠一臉模糊:這兩人……感覺挺奇怪的?
    但要說兩人在談對象,又不太像:有哪個男生像林思成這樣,對象坐旁邊,還滿腦子文物、研究的?
    甚至送對象回去的路上都還在想?
    那位葉助理也太好說話了一點。
    要說不是……但怎麽感覺這兩人,挺般配的?
    正胡亂猜著,李貞轉過身:“阿珠,走了!”
    “好的師姐~”
    肖玉珠追了上來,猶豫了一下,“師姐,他們是不是在搞對象!”
    李貞搖搖頭:“錯覺!”
    錯覺嗎?
    好像有點……但師姐怎麽這麽肯定?
    剛轉了個念頭,肖玉珠又突地愣住:是不是錯覺她不知道,但她終於知道,在餐廳吃飯的時候,為什麽刺撓了。
    她猛的回過頭:林思成雙手插兜,耷拉著腦袋,數螞蟻一樣。
    不用猜,肯定在還想什麽唐金八藝。
    葉安寧默默的跟在身側,他慢,她就慢,他停,她就停……安安靜靜,不聲不響。
    哈哈……
    林思成,你個大白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