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被調出，時間線拉到拍賣會的最後階段。
    監控畫麵顯示，自從這件拍品開始展出後，溫令月除了舉過一次牌，全程沒有和蘇太太說過一句話。
    什麽故意慫恿，全是無稽之談。
    林婉意的臉色不斷變幻。先是紅、再是青、再變成白……像打翻了調色盤，難看極了。
    薑玉柔也一樣。
    她的指甲用力嵌入掌心，整個人像是被扒了衣服丟進人堆裏，巨大的羞恥感和屈辱感淹沒了她，讓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活了二十一年，這是她最丟臉的時刻！
    而這些都是拜溫令月所賜！
    其他人搖搖頭：“蘇太太這是把溫小姐放在心上，見溫小姐舉過牌，便想要拍下送給她。”
    “我倒注意了一件事……”
    博海集團的紀總出聲：“在溫小姐舉牌過後，薑小姐向林太太撒嬌，林太太才開始舉牌。”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落在兩人身上，明晃晃的，透著鄙夷和厭惡。
    他們之前還覺得這母女倆優雅有禮，沒想到心思淺薄，手段低劣，實在叫人惡心。
    薑玉柔從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屈辱，再也忍耐不住，驟然落淚的同時，一把捂住臉，朝外跑去。
    林婉意張張嘴，一張臉青白交加，越發難堪。
    其他人搖搖頭，壓低聲音：“就這還是親生母親，她也配？”
    “難怪溫令月不願認她。”
    “換我我也不認。”
    那聲音雖小，卻猶如鋼針刺向林婉意，她晃了晃身體，一張臉徹底沒了血色。
    事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難道一直以來，錯的是她嗎？
    “令月……”
    她幹澀的喉嚨發出細弱的呼喚。
    溫令月恍若未聞，同其他人打過招呼後，瀟灑離開現場。
    滿堂賓客散盡。
    楊雯扶著林婉意坐下，到底是多年的老友，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忍不住道：“你太糊塗了。”
    “一件珠寶而已，玉柔喜歡……”
    林婉意的瞳孔仿佛失去焦點，茫然道：“她讓給玉柔又怎麽樣呢？”
    楊雯沉默了好一會兒：“玉柔喜歡，溫令月就不喜歡了嗎？”
    “她也是你的女兒。為什麽，你非要她退讓呢？”
    那一刻，林婉如遭雷擊，她猛地轉頭，眼眶通紅，酸脹悶澀的感覺自心口襲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
    是啊。
    溫令月也是她女兒。
    她抓住好友的手，眼底含淚：“可令月現在根本不願意認我！”
    “她一定是生我的氣了。”
    一股巨大的慌亂感襲來，林婉意跌跌撞撞起身：“我要去找她！”
    “這麽晚了。”
    楊雯拉住她：“明天再去吧。”
    “……好。”
    林婉意胡亂應聲：“明天，明天我向她道歉。”
    “她一定會原諒我的，她最愛我這個媽媽了……”
    林婉意被薑家司機帶走了。
    楊雯站在門口，目送她離開，忽然抬頭望了眼漆黑的夜空，語氣不明：“懷朗，我後悔了。”
    薑玉柔是假千金，這不要緊。
    但她太蠢了！
    早知如此，就該換回婚約的……
    周懷朗站在母親身後，濃重的夜色浸染了他的眉眼，晦暗得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
    薑家。
    王媽見林婉意回來，趕忙上前：“太太，您快去看看小姐，她一回來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哭。”
    林婉意轉身就要上樓，忽然又止住腳。
    “太太？”
    “……不用管她。”
    林婉意咬牙道：“是該給她一個教訓了。”
    王媽驚了，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
    林婉意轉過身，又問：“令月喜歡什麽？”
    啊？
    王媽徹底聽不懂了。
    *
    翌日。
    溫令月剛進公司，便看見站在前台的熟悉身影。
    “林婉意？”
    林婉意扯出一個別扭的笑容：“令月，我來看看你。”
    “不需要。”
    溫令月徑直往前走，衣擺在空中蕩起決絕的弧度。
    林婉意一路跟上前，隨她走進總裁辦公室。
    “你有事？”溫令月不耐。
    “我帶了補品給你。”
    林婉意打開拎了一路的保溫桶，熟悉的膳食香氣襲來。
    是黃芪紅棗鴿子湯。
    溫令月眉眼微動，這道鴿子湯，她以前經常給林婉意燉。
    “我昨晚就開始煨了，你嚐嚐，味道怎麽樣。”
    林婉意朝溫令月笑了笑，透出幾分討好。
    溫令月懷疑她得了癔症，她想了想：“你有事求我？”
    “我這是在關心你。”
    “嗬——”
    溫令月覺得好笑，她站在林婉意麵前，居高臨下：“林太太，我在薑家五年，你不曾關心過我。如今我們毫無瓜葛，你卻要來關心我，你是失心瘋了嗎？”
    林婉意一僵：“之前是我不對，你也是我的女兒……”
    “我們已經斷絕關係了。”
    溫令月逼近她，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你不記得了嗎？”
    “不！”
    林婉意在那雙眼裏看到了極致的冷漠，她心底一慌，喊道：“月兒，我是你母親呀，你曾經最愛黏著我，你忘了嗎？”
    溫令月不為所動，清冷的眉眼仿佛沁著萬年不化的寒霜。
    林婉意心底愈發慌亂：“月兒，你跟我回家好不好？我天天給你燉湯，陪你練舞，陪你過生日。我會告訴所有人，你才是薑家的親女兒……”
    “……這些確實是我最渴望的。”
    溫令月心底泛起久違的澀意，她看著林婉意，內心荒蕪：“但我現在已經不稀罕了。”
    她求了一輩子的父母親情，為此不惜卑賤到塵埃裏，換來的卻是一家人的棄如敝履。
    這一輩子……
    溫令月閉了閉眼：“林太太，別再來找我了。”
    “曾經是我不對，打擾了你們幸福的一家。”
    她笑得釋然：“但現在我已經放下了，也請你們不要再打擾我。”
    那一刻，林婉意的心髒仿佛停止跳動。
    沉悶酸澀的感覺從心口流向四肢百骸，她兩眼怔怔，溫熱濕潤的觸感從臉上傳來，她伸手一抹。
    原來是淚。
    “月兒……”林婉意抓住溫令月的手。
    “林太太。”
    溫令月一點一點拉掉她的手，無形的力道像是在淩遲林婉意：“你回去吧。”
    林婉意已經不會思考了。
    她怔怔看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腦海忽然閃過舊日的畫麵，曾經，溫令月也滿心歡喜地拉著她的手。
    卻被她一點一點分開。因為，薑玉柔看到會傷心。
    但那時候，溫令月傷心嗎？林婉意用力回想，卻怎麽也想不起來溫令月當時的神情。
    但她想，溫令月一定是傷心的。
    因為此刻的她，是如此的傷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