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場鴉雀無聲。
    所有人都沒想到，曾鋒舉辦電影交流會，居然是要當眾剖析這部電影撲街的原因。
    這無異於自揭傷疤。
    曾鋒身側，薑玉柔不著痕跡地蹙起眉，又很快舒展開。
    曾鋒還是老練，居然反其道而行之，想到用這種方式洗白博好感。
    “這部戲最讓人詬病的有兩點。一是劇情鋪墊過多，部分鏡頭語言太過文藝晦澀……”
    台上的大屏幕亮起，《國色》電影中的鏡頭出現。
    所有人這才注意到，曾鋒手上握了一支激光翻頁筆，隨著他的話語，大屏幕上的畫麵不斷切換。
    “這一幀，是劇中的文藝鏡頭之一。”
    曾鋒臉色認真：“我本意是通過這段鏡頭展示出主角心態的變化，卻忘了這不是一部文藝片……”
    ……
    一張張圖翻過，曾鋒沙啞的嗓音不斷響起。
    台下觀眾的表情逐漸複雜。
    曾鋒太犀利了。
    他是真的在反思這部戲沒有受到大眾認可的原因！
    “大家有什麽意見也可以提。”
    曾鋒看向台下觀眾：“今天是電影交流會。”
    影評人章輝第一個舉手。
    曾鋒目光鎖定他。
    他記得這個人，曾經寫了千字長文，將他的戲痛批的一無是處。
    這讓他一度覺得章輝戾氣太重，影評並不客觀。
    但此時的他微微一笑，謙遜平和：“請說。”
    “曾導，我認為《國色》中的很多鏡頭看似高級，實則無用，就像一個作家在賣弄他高深晦澀的語言，關於這一點，你是否承認？”
    曾鋒果斷點頭:“我一味地追求拍攝技巧，卻忘了平實質樸的鏡頭更能打動人。”
    ……
    隨著章輝的提問，越來越多業內同行開始發言，關於電影的討論越來越深入。
    參會的媒體記者手下不停，瘋狂記錄會議重點。
    業內從沒有過這麽深刻的電影交流會。
    這樣的場景讓他們想到四個字——坐而論道。
    電影主創人員也開始加入討論。
    作為主創，他們對這部戲的了解更為深刻，開始踴躍分享自己拍戲時的心路曆程。
    薑玉柔也加入了。
    她意識到，這是一個很好的洗白機會。
    “這部戲拍攝過程中，我有意識到不對，但我太過相信曾導，這部戲拍成這樣，我也有責任，我應該勇敢提出我的意見……”
    曾鋒不動聲色地看了眼薑玉柔，麵上看不出任何喜怒。
    薑玉柔看似在承認錯誤，實則是在埋怨他。
    ……
    交流會逐漸接近尾聲。
    現場又恢複了安靜。
    台上，曾鋒總結完這部戲的不足之處，看著台下烏泱泱的人，苦笑道：“其實，我很後悔。”
    眾人一愣。
    曾鋒握緊手中話筒：“因為這些錯誤在拍攝之前，是有機會修正的。”
    製片人倏地睜大眼。
    薑玉柔看向曾鋒，不知為何，她有種不祥的預感。
    眾目睽睽之下，曾鋒緩緩開口：“《國色》女主，我最初定的是溫令月。”
    製片人頭皮幾乎要炸開。
    曾鋒他說了！！
    他說了！！
    “喔——”
    台下發出驚呼聲。
    他們聽到了什麽？！
    《國色》最初的女主居然是溫令月？！
    媒體記者記稿子的手都在抖。
    出於職業記者的敏銳，他們有預感，曾鋒接下來的話，絕對是個大爆點！
    別人是驚訝。
    薑玉柔則快崩潰了。
    曾鋒你在說什麽！！
    曾鋒不管任何人的情緒，他隻看向台下。
    烏泱泱的人群中，一張素白的臉仰著，眉如遠黛，眸似秋水，一副人間好顏色。
    “溫令月當初試鏡，演的是明芳從城樓一躍而下，以血抗議侵略者那段。”
    “她演得好極了。”
    曾鋒眸光有些懷念，又有些可惜：“她的外形、儀態、唱腔、演技……完美符合明芳的形象。”
    “我認定她是《國色》的女一號。”
    不。
    當時網上傳的是你看不上溫令月的演技！
    台下同行麵麵相覷，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驚。
    “然而，就在我們準備簽約的當天。”
    “溫令月指著《國色》劇本，說我的劇本不合理，需要修改……”
    所有人頭皮發麻。
    他們已經猜到曾鋒接下來會說什麽了！
    “她說我劇本情節冗長，鋪墊過多……”
    曾峰自嘲地笑了笑：“一字一句，和今天現場總結的一模一樣！”
    說這句話時，曾鋒的心在滴血。
    悔啊！
    但悔之晚矣！
    他握緊話筒，滿目痛色：“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早知如此，他就應該放下傲慢。
    早知如此，《國色》也不至於遭受全網謾罵。
    那股悔恨如切膚之痛，傳遍全場。
    所有人都能感受到曾鋒的悔恨與痛意。
    台上，薑玉柔幾欲發狂，怨毒的恨意幾乎要從她那雙眼流淌而出。
    曾鋒！
    他這番話，把她置於何地！
    台下。
    章輝目光了然，原來如此，一切都說得通了。
    難怪溫令月會和曾鋒對上！
    難怪溫令月會在薑玉柔挑釁之時，嘲諷她隻認名導，不看劇本！
    原來兩人中間還有這麽一段。
    “大家都知道二十億票房之賭。”
    曾鋒嗓音越發沙啞。
    所有人瞠目結舌，激動澎湃的心潮再度掀起狂瀾！
    “這份賭約，是我對溫令月的。”
    “同樣，它也是對觀眾的。”
    曾鋒看著台下，到了這一刻，他以為自己會壓力很大，意外的，他很平靜。
    “溫令月。”
    他看著台下，對上那雙平靜溫和的眸子：“你贏了。”
    “如你所說，這個劇本不夠好。”
    “拍得也不好。”
    “觀眾朋友們，很抱歉，讓你們失望了。”
    人群之中，溫令月望著曾鋒，輕輕頷首。
    目光交匯間，曾鋒笑了，笑得痛快且釋然：“溫令月，也謝謝你告訴我，影視創作沒人能一直長虹。”
    “雲端站久了，也要看看人間。”
    台下，溫令月輕輕笑了。
    這一笑，泯恩仇。
    曾鋒如釋重負，眉宇間染上一抹意氣，恍惚間，他又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影壇常勝將軍。
    “溫令月！”
    曾鋒笑著伸出手：“下部戲，你來嗎？”
    他雖然撲了一部戲，但他還是曾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