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從窗外灑落，落在倚靠在窗邊的符離身上。
    她合上手裏的書，精致的臉上神情複雜。
    一名身著紅衣，五官溫婉的女子從窗外探進頭來：“小師妹，師尊正在氣頭上，傳音讓你過去你不回複，他隻會更生氣，傷了駱師叔這件事情，你怕是躲不開了。”
    符離微微側身抬頭，隱去眼角淚光。
    紅衣女子伸手進來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有在聽我說話嗎？別和師尊強，我們四人中，師尊最重視的就是你，態度好些事情就過去了。”
    把書塞進乾坤袋裏，符離轉身出門。
    她花了不到三年時間就修煉到了築基巔峰，距離金丹境隻有一步之遙，在看到這本莫名出現在她桌案上的小說《落雲間》以前，她都自信憑自己的天賦，未來會成為修仙界最頂尖的修士之一，有朝一日找到穿回地球的辦法。
    但是她沒想到，她是穿越到了一本仙俠言情文裏。
    書中的男主是身為雲間仙門風脈之主的化神修士迷澈。
    一年前，迷澈領回來個資質普通的散修，名為駱清瑤，駱清瑤是上一任風脈之主的血脈，是迷澈恩師的女兒，是小說女主。
    在小說裏，身為迷澈的弟子的她因為心悅迷澈暗害駱清瑤，落得被挖金丹，在七煞滅魂陣中魂飛魄散的結局，期間，唯一的好友也因她而死。
    她就是那種典型的沒有好下場的惡毒女配。
    可怎麽會呢？她是身穿，從地球穿越來，小說裏沒有提符離是穿越者。
    然而，符離目光變得迷離……她的確心悅師尊。
    彼時她穿越過來不久，剛被好心夫妻收養擺脫了饑寒交迫的窘境，卻遭遇豺妖屠鎮，那對收養她的夫妻慘死。
    那口裏淋漓鮮血的豺妖張著長著白森森獠牙的大口朝她撲來，她已經聞到了豺妖嘴裏那腥臭的氣息時，一道術法玄光自天而落，那豺妖屍首便分了家。
    她推開身上屍首，仰起濺染了妖血的臉，望見灰蒙蒙的天穹下，那寬袍身影腳踩玄青色虹光遁離。
    後來鎮子裏來了雲間仙門弟子清剿四周豺妖餘孽。
    她從那些弟子口中知道了那人名叫迷澈。
    雲間仙門弟子中有人看出她有修行根骨，身處陌生世界無處可去的她，仿佛抓住了一塊浮木。
    當時雲間仙門的入門考核已過，想拜入仙門，唯有闖過特殊試煉山外山。
    闖山外山時刀風雷霆、烈日冰霜加身時的苦楚即便到現在都記憶猶新。
    成功通過試煉，她受萬眾矚目時，也終於再見到那人。
    掌門說，她是雲間仙門兩百多年來唯一通過山外山考核的弟子，雲間仙門有風雨雪雷四脈。
    她可隨意挑選入哪一脈修行。
    “符離是吧，入我雪脈，本座收你為真傳弟子。”
    “不行，能闖過山外山，她除了天賦驚人外，意誌亦超乎常人，此般天才，合該修威力最強的雷法。”
    “還是來雨脈吧。”
    雨雪雷三脈的前輩都殷切地望著她，而她的目光，一直在那人身上。
    隔得太遠，以她肉眼凡胎甚至看不清那人有沒有關注她。
    她沒有等來那人開口，於是隻能是她說：“我想拜入風脈。”
    她沒有占據別人的身軀，腦海裏沒有出現陌生記憶，從始至終都隻有一個符離。
    所以，《落雲間》裏結局慘淡的符離，也會是她。
    “師姐，走吧。”來到紅衣女子身側，符離輕聲說。
    這紅衣女子是她二師姐。
    迷澈有四名弟子，大弟子宋淮，二弟子雨師月，三弟子趙玉執，最後一位就是她。
    她拜入風脈後，迷澈隻保證她修行大方向不會錯，一些基礎常識，其實都是師姐在教她。
    符離又回憶起方才看到的小說內容。
    小說裏師姐的結局也不好，她與三師兄趙玉執結為了道侶，然兩人之間生了誤會，三師兄廢了師姐的修為，將師姐圈禁。
    世事當真會如《落雲間》中那樣發展嗎？
    雖沒被師尊事事關心，但如師姐所言，她在風脈中已是最受重視的真傳弟子。
    是信《落雲間》還是信她師尊？
    她急於否定小說中的一切，腳步不自覺加快，雨師月漸漸落在了她身後。
    風脈的地盤是大片氤氳靈霧的翠林，名為風林，師尊踞於風林中央的簌葉居。
    符離的小院與簌葉居中間隔著片種在斜坡上的竹林，竹林中有青石階梯延伸。
    陽光從青竹縫隙間漏下，在石階上撒落碎金一樣的光斑，兩人在石階上走動時，金色光斑便在兩人身上往後移。
    靈霧卷起兩人的發絲和裙袂。
    雨師月落於符離身後，麵上和眼眸不可抑製地爬上了驚恐。
    她看見周遭環繞骨質竹林，腳下石階滲出暗紅色血液，黑絲絲的霧氣彌漫在林間，讓她的視野被壓得極小。
    走在她前方的符離是張充盈黑霧，方能保持正常人的形態的少女人皮，一陣陰風吹來，人皮的表麵就有些變形。
    “師姐。”人皮小師妹的聲音幽幽傳來。
    雨師月連忙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讓自己的神情看起來不至於太僵硬：“怎麽了？”
    “師姐也覺得我應該服軟？”符離沒有回頭，“所以我先前解釋說我無意傷駱清瑤，她會重傷是她自己撞上來的，師姐不相信？”
    “我自然是信小師妹……”雨師月不敢回答太慢，組織了下言語繼續說，“隻是駱梟師祖下落不明，師尊緊張駱師叔屬人之常情。”
    符離喉頭湧上澀意：“師姐，如果有一天駱清瑤說我想取她性命，師尊會不會取了我的命賠給她？”
    “怎麽會？”雨師月語氣篤定，“師尊又不是不分青紅皂白。”
    符離抬頭望著枝丫間的空隙：“如果師尊就是信了呢，他會不會下狠心殺我？”
    沒等雨師月接話，符離低聲自語：“既然都願意相信駱清瑤的話了，那時候師尊怕已對我厭惡至極，又怎會下不了手？”
    “就好像凡俗話本中的男主，對女主總是無條件信任。”
    “而我，不過是阻礙了他們靠近彼此的絆腳石。”
    “除去一塊絆腳石，怎會舍不得？”
    雨師月聞言如墜冰窖。
    知道了！符離知道了？
    這片由《落雲間》話本生成的燼域，在大乾緝妖司中有記載，可沒有說燼域的妖詭能察覺到自己活在話本中啊！
    她還指望苟到故事結尾，不被同化，活著出去呢！
    “小師妹，師尊隻是生氣，你沒必要多想到始師尊會殺你。”
    “如此思慮，於仙途無益。”
    符離搖頭扯了下嘴角：“師姐說的是。”
    雨師月見符離不再出聲，倒有些懷疑自己是緊張過了頭，誰會輕易覺得自己是書中人？尋常人即便偶然冒出這樣的想法，也不過覺得有趣一笑而過，但打心裏是不信的。
    符離大約是舉個例子。
    和雨師月來到了簌葉居中，符離看見一玄青色寬袖長袍男子與藍裙女子相對而坐。
    一人眉目中染著疼惜，一人避開目光，麵色蒼白。
    這便是她師尊和駱清瑤。
    回頭一見符離，迷澈麵上溫和霎時消失，眼底一片冷然：“跪下！”
    撲通一聲，符離旁邊的雨師月跪得毫不猶豫。
    符離心中翻滾的情緒都有些被打斷。
    雨師月自己也懵了，屬實是師尊長得太過駭人。
    妖詭師尊由一層透明的薄膜包裹成人形，身軀中有宛如濃稠墨汁的東西扭動，墨汁變幻成密集的扭曲瘋狂的人臉，而本應該是臉的地方，卻沒有五官，怪誕恐怖。
    “月兒這是何意？”
    妖詭師尊問話，雨師月不得不抬頭直麵他，而這一眼，讓她忘記了驚懼。
    因為，妖詭師尊旁邊坐著的，是個人！
    雨師月瞬間激動，但她很快回過神來，這不是交流倒黴蛋心得的時候。
    她嚐試說點什麽：“我，師尊，小師妹她……”
    “是你讓你師姐給你求情的？”迷澈不再看雨師月，他盯向符離。
    雨師月不再吭聲。
    駱清瑤捏著帕子捂住嘴：“咳咳，師兄，你別怪阿離。”
    “是我資質太差，明明算阿離的師叔，修為卻連她都不如，比鬥場上輸了便輸了，能清醒過來再見到師兄，我已知足。”
    “說來也是我來風脈才短短一年，阿離不喜我我理解，你們師徒間若因我這個外人不和，我過意不去。”
    “你說阿瑤是外人？”迷澈逼視符離。
    符離還來得及說話，駱清瑤就擺手說：“師兄，阿離沒說過這話。”
    迷澈回看駱清瑤，麵上浮上無奈：“阿瑤心軟，可你為她掩飾，隻會讓她迷途不返，一錯再錯。”
    “阿離心地不壞，她……她隻是心悅師兄，又覺有違倫常不敢表露，她見我與師兄走得近，怕是誤會了什麽才一時衝動。”駱清瑤說完低下頭，身影略顯落寂。
    迷澈抓住駱清瑤的手：“她誤會又如何？”
    “有此心思該罰，膽敢出手傷你，更要重罰！”
    迷澈看向符離時，目光再度凝結：“可阿瑤為你求情，為師不願拂了阿瑤的麵子。”
    “你向阿瑤認錯，並保證日後不再犯。”
    “為師可容你回你的住處好好反省。”
    符離低著頭，淚水已盈滿眼眶。
    早該看清楚的，她先前解釋他就不願信。
    明明在《落雲間》裏看到師尊會為此事懲罰她，她還想證明《落雲間》的事情不會在現實發生。
    她什麽都沒說，駱清瑤三言兩語下來，師尊就要重罰她。
    她沒錯！
    符離不出聲，運轉靈元禦風要跑，同時還蒸幹了眼眶中的淚水。
    迷澈雙眼一眯甩手出道青色術法。
    術法打在符離後背，將符離擊飛一丈遠。
    劇痛襲遍全身，符離感覺渾身的骨頭仿佛被碾碎，心也摔得稀碎。
    “罰你去綿風陣思過，何時用傳音玉符傳音說認錯何時放你出來。”迷澈話音落下，手中又飛出一道光芒落在符離身上。
    符離一探自身情況，發覺修為被封。
    “月兒，你帶她去！”迷澈吩咐雨師月。
    符離爬起來回身看迷澈，雙眸灰敗：“我對師尊，沒有任何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