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很快如潮水般退回。
    好在柳鈞應對及時，查案也查得及時。
    並且以雷霆之手段扼殺了這場政變，才沒鬧出更大的亂子。
    趕來的天使之王仿佛老了無數歲。
    他在匆匆道別後，就帶著軍隊、以及把這一戰智天使押送回去，他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看到這一場鬧劇，連隻知道吃吃吃的琥珀鳳蝶也呆了呆，有些悶悶不樂。
    “都回去吧。”柳鈞輕聲歎道。
    旁邊，負責戰爭和治安的武癡，老五蝶明壬一向沉默，忽然忍不住開口：“看來，我要加快努力修行了。”
    蝶紅菌作為當事蝶，微微皺眉：“為什麽會誣陷我呢？”
    這是一場無妄之災。
    蝶池因美滋滋吃著小蟲龍的烤串，“因為你名聲最不好，最方便嫁禍，用來當起事的由頭。”
    “唉，這都什麽事啊。”
    蝶紅菌有些心緒複雜。
    老四趁著自己在這裏觀看的時候，溜進自己的實驗室烤了小蟲龍，可他也再沒有興致去捉拿這個貪吃的蝶池因。
    這樣的日子雖然吵吵鬧鬧，平淡卻溫馨。
    但他更害怕，他們五兄妹走到手足相殘的那一步。
    我們一定，一定不會有那麽一天。
    “這事，我們還要處理麽？”蝶紅菌有些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麽，到底是誰在誣陷他。
    “順其自然即可。”柳鈞淡淡道。
    查不查，怎麽查，那是蟲十三的事。
    ...
    ...
    天使聖堂。
    蟲十三回來之後，獨自在宮殿裏呆了足足三天。
    他知道先知不會騙他，不是蝶族幹的，那麽凶手是在自己身邊，隻是凶手苦心謀劃了這一場戰爭，估計連它都想不到，數萬大軍，竟然不是先知的對手。
    凶手是自己的枕邊人，當年那個一臉單純的綠毛蟲，和自己說要一起化蝶飛，比翼雙飛的摯愛蟲七七，如今的天使皇後，大天使長？
    是當年自己的半個恩師，那個教導自己、並且無私教導其他蟲兒自己打結、憨厚誠實的多手蝶，輪天使，知識天使？
    甚至當懷疑一旦產生，他竟疑神疑鬼的覺得，智天使蟲三十也有可能。
    花費無數年的時間，假裝自己寵愛孩子，而後再殺了他，以此起義？
    他越想越亂，越想越不對。
    他忽然不想麵對了，無論是哪個答案都不願接受。
    查出來之後呢？
    他該怎麽辦？
    他靜靜躺在王座上，聖堂山下的村落，日暮的夕陽。
    聽著那些風華正茂的小天使們，三三兩兩的摯友，一起說笑打鬧，恍惚中又想起了當年的他們。
    他這才真正意識到：自己老了，也心軟了。
    老朋友們也老了，生命已經不剩多少時間了。
    再追究，有意義麽？
    他怕了，害怕麵對真相。
    他隻是把蟲七七、蟲三十、多手蝴蝶，都分別終身軟禁了起來，再也不許他們離開自己居住的宮殿。
    像是當年朝堂一樣，不再追究真凶，留給他們一個體麵。
    而後，他就開始救治那一批死傷大半的天使子嗣。
    雖然死了三分之二，但剩下的倒也救回來了。
    ...
    接下去幾年裏。
    天使之王越發蒼老，越發心事重重。
    晚年的他開始疑神疑鬼，甚至變成了一個暴君，害怕下屬謀反，動不動就革職，徹查。
    他成立了巡查天使，捉拿叛徒，監督天下，防範近臣。
    才提拔了一批，很快又把一批革職，活生生把自己折騰成了暴君，漸漸失去了慈善之名。
    有蟲兒忙道：“暴君，他是暴君！”
    有天使說：“這樣的家夥，不配當天使之王！”
    “我一生追求美麗，現在卻選擇主動失去了我的美麗。”他靜靜接受小天使對他的批判，他覺得自己愧對蝶族，愧對賦予他們智慧的先帝，愧對延緩壽命的先知。
    他鬱鬱寡歡，逃避著一切。
    時間又過了三年。
    晚年的天使之王，在生命徹底走向終點的時候，他忽然想去見一見先知，見一見先帝，訴說自己的愧疚。
    可他，不敢！
    沒有任何信任朋友的孤寂，當年進攻蒼梧樹的愧疚，像是一圈一圈的蠶絲，把他緊緊纏繞，抱緊，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直到這一天。
    他收到了多手蝶的邀請。
    在蟲十三的印象中，這是一個憨厚善良，熱衷研究的老實學者。
    如果他不是幕後黑手的話。
    當蟲十三來實驗室中，看到當年的多手蝶已經老得不成樣子。
    歲月是一把軟刀子，讓當年征戰暴龍的天使勇者們，都變了模樣，他們如今都已經徹底老了。
    “這裏要這樣結繩。”
    “用這個結繩辦法試一試，或許可以優化一下我們種族的大腦結構。”
    它正在帶領一群研究天使，擺弄著瓶瓶罐罐，繼續為天使族發光發熱。
    “你來了。”
    多手蝶帶著天使之王到裏屋坐下。
    “你怎麽變成了這樣。”
    多手蝶看著自己的老朋友，已經失去了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淪為一個多疑警惕的老邁君王。
    它心中又是心痛，又是無奈，當年那事世人都道最痛苦的是失去愛子的智天使，但誰又知道這一位天使之王又何嚐過得輕鬆？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尋找辦法，改變我們如今緊繃關係的辦法，讓我們重新回到過去的辦法。”
    “找不到的。”蟲十三低聲說著，“當懷疑一旦產生，一切都已經回不去了。”
    “那些時光，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一位天使之王聲音平淡，“當年我太仁慈了，早在那一次朝堂之變，我就該查出幕後是誰，及時製止，一切都不會發生到如今不可挽回的程度。”
    “不，還有機會。”多手蝶忽然說道：“這些年下來，我一直在尋找辦法，讓我們一起回到當初的辦法，而我，找到了那個辦法。”
    蟲十三蒼老的眼眸帶著一絲希冀渴望，靜靜看著對麵的多手蝶。
    這根本做不到。
    因為時間是不會倒流的。
    但是，蟲十三還是升起了一縷希望，他的人生太戲劇了。
    前半生戎馬天下，輝煌一生。
    後半生卻活在痛苦之中。
    “所以，我叫你來了。”
    “這些年我一直在研究當年我們看到的那一道身影，我為什麽忽然消失...如今，我終於有了結果。”
    多手蝶蒼老的麵孔流露出一絲希冀，“我知道那一尊身影到底是什麽了！”
    “還記得，神之試煉嗎？”
    “這些年來，我一直探查當年的曆史，各個資料。”
    第一次神之試煉，是琥珀鳳蝶親自去的，那光之傘遍地都是光，刺瞎了眼。
    還好鳳帝天生聖人，五感靈敏，閉上眼一路摘到了神物，得了試煉，帶著神之寶物回到了種族中。
    第二次試煉，更是詭異！
    雖然毫無威脅，但靠近那寶物，周圍失了聲音。
    找到是最難的事，但發現位置之後，就簡單通過了試煉。
    一、二試煉，起碼不傷性命，第三試煉就開始變得恐怖了。
    魔毯。
    靠近變異。
    在堆積了無數屍骸之下，一寸一寸用敢死隊，把東西包裹封印起來，才勉強帶回來。
    “神之試煉，或許是一次比一次難，這第四次更詭異。”
    “因為，這一次的寶物，掌握著【衰老】的神力。”
    他們說的，是前些年的天賦蘑菇【情深不壽】。
    “前些年裏，蝶族的蝶縷心，親自帶隊，尋找了好些年，終於找到了那一個第四次神之試煉，那片地方的生物全都早死，成了一片禁地。”
    “每飛過去一丈就老一些，軍隊不到數十丈就死了。”
    “而更有趣的是，丟個蝶卵，沒有一會兒就破繭成蟲，綠蟲兒往前爬了十幾丈，就變成了蟬蛹，而後原地化蝶，又飛了十幾丈，活生生老死了。”
    蟲十三聽著這一次神之試煉，分析起來：“每一次試煉，都變得更加古怪和困難了。”
    多手蝶道：“並且，這試煉越來越詭異，越來越難，或許有一天，天空降下的一次次試煉，會危害整個世界，成為一個個紀元之劫。”
    蟲十三壓低聲音，“你會不會太過擔憂了。”
    “這算什麽擔憂？”
    多手蝶忍不住出聲：“你知道神之試煉為什麽會出現麽？”
    蟲十三道：“我們不知。”
    “那，又是什麽神，丟下這些寶物？”
    多手蝶繼續提問：
    “寶物是從何出現的？”
    “規律是什麽？”
    “為什麽在我們之前，寶物沒有誕生過？”
    “偏偏在我們的時代，開始逐漸降下一個個試煉？”
    這話讓蟲十三的心中一下子就有些不安了。
    的確。
    為什麽現在才出現了？
    之前呢？
    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
    “你一直在思考這些？”蟲十三愣了愣神。
    多手蝶緩緩道：
    “為了尋找在我們之前，是否出現過神之試煉，我特意派遣一些天使，到處搜查了一遍。”
    “終於，被我發現了一個天大的秘密。”
    “為何在我們之前，沒有其他神之試煉的寶物。”
    “因為我發現了文明曆史上，曆經無數次大滅絕。”
    說著，一份絕密的帛書遞給了蟲十三。
    蟲十三仔細觀看起來，地質層不同，隱藏著其他滅絕的古生物，如今不存在的生命。
    這個恐龍主宰的時代之前，明顯是曆經過數次物種滅絕！
    因為柳鈞為了完善這個世界，給智腦從雲端下載了完整的各個數據，地層自然也有之前史前大滅絕的數據。
    蟲十三觀看信息，“會不會天地環境驟變，而引起的不適應，導致生物出現周期性滅絕？”
    “我雖然不懂過去，但懂得現在。”
    蟲十三繼續說：“我們現在氣候有變化，原先我們蝶類，春生冬死，不也是一個生命周期麽？或許隻是擴大了而已。”
    多手蝶點點頭，“我也是那麽想的。”
    “那不就...”蟲十三她忽然想到了什麽，神色漸漸僵硬起來。
    多手蝶忽然緩緩道：“是啊，環境驟變，可環境為什麽會驟變呢？你還沒有發現麽？”
    “神之試煉，到底是給了我們什麽？”
    “光！或許未來會成為這個世界的太陽神，光照整個世界。”
    “其他呢？風，水，乃至現在的智慧之神，長生之神，都掌握這個天地環境的驟變。”
    “一尊尊神，掌握著世界變化的基石。”
    蟲十三沉默著，種種蛛絲馬跡，讓她猜到了某種可怕的可能。
    他喃喃自語：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過往的時期，會不會也是有各種神之試煉出現？”
    “他們通過一次次試煉，成為大地上的英雄，活著的史詩和神話，他們一路成長，最終成為了某種高高在上的身影，開辟了一個紀元的榮光！”
    “而最終呢？他們通過神之試煉的神，為什麽會滅絕？”
    “是不是承受不住，神一次次降下的試煉？”忽然，多手蝶開口。
    蟲十三沉默，許久後，才答：“不知。”
    多手蝶想著想著，心神恍惚，聲音顫抖：
    “它到底是什麽？祂賦予了這個世界各個掌握環境的力量，降下試煉...讓我們開天辟地，掌握環境？”
    現在，先知和先帝，已經被尊之為神。
    智慧之神，長生之神。
    而賦予這一切力量的起源存在，又叫什麽？
    蟲十三笑了笑，看向高空的世界，“如果有名諱，那位高空俯瞰一個個紀元，並且一次次降下寶物的存在應該是...”
    “創世神。”
    這話一落，他們皆是沉默了。
    蟲十三忽然明白自己要做什麽，他將要以什麽樣的形式，重新召集自己的那一群朋友。
    拋棄所有的偏見，不再追究所有的過失。
    天使之王心中忽然產生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忘記過去吧，僅僅是聚在一起，像是當年一樣為了夢想而戰，迎來人生的終點，這就夠了。
    他要做一件事。
    一件對時代有益，不再愧對蝶族眾神，對整個紀元都有意義的天大之事。
    以此，他必可以得到原諒。
    他忽然想起了當年在樹洞裏，那幾個朋友們說看到了神秘偉岸的神：
    “根據周期，下一次神之試煉，已經不遠了。”
    “天使們，該重新聚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