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蜚語初興,風雲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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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瑤指尖碾著鮫珠粉,琉璃瓦上的朝陽碎影在青磚地上蜿蜒如蛇。
    乾坤鏡裏傳來的叫賣聲愈發清晰,那聲"驚天秘聞"刺得她耳膜生疼。
    冷宮老太監的唱詞在記憶裏翻湧,她突然攥緊鏡緣,南海貢品的幽香從指縫溢出——這朝堂上竟有誥命夫人與北狄暗通款曲。
    "備車。"她將茶盞重重磕在紫檀案上,驚得跪地擦拭血跡的宮婢打翻了銅盆。
    血色漫過青磚縫裏的鮫珠粉,竟詭異地凝成半枚鳳頭釵的形狀。
    朱雀大街的茶香混著晨霧漫進馬車,雲瑤挑開簾角,正瞧見劉掌櫃拎著銅壺給說書人續茶。
    那說書人竹板敲得震天響,唱的卻是前朝妖妃的故事。
    她唇角微勾,指間悄悄彈出粒金瓜子,精準落進說書人豁了口的粗陶碗裏。
    "掌櫃的,雨前龍井一壺。"雲瑤徑自坐在臨窗的八仙桌前,玄色帷帽垂下的鮫綃恰到好處遮住她眼下淚痣。
    鄰桌幾個綢緞商人正壓低聲音議論:"聽說昨夜欽天監走水......"
    劉掌櫃端著鎏金茶托的手一顫,滾燙的茶湯在汝窯杯裏晃出漣漪。
    他偷眼打量這位通身氣派的客人,卻見對方蔥白似的指尖正摩挲著杯沿刻痕——那處新添的劃痕形如北鬥,正是三日前謝大人被拖出大殿時,金絲履靴跟留下的印記。
    "客官您這茶......"劉掌櫃話未說完,雲瑤突然屈指叩桌。
    乾坤鏡在袖中輕震,七十二坊的聲浪如潮水般湧入耳際。
    她精準捕捉到西市肉鋪夥計那句"皇上怕是真被狐媚子迷了心竅",唇角笑意更深三分。
    "掌櫃可知客星犯主之兆?"雲瑤突然開口,驚得劉掌櫃險些摔了茶壺。
    她指尖蘸著茶湯,在桌麵畫出紫微垣星圖,"昨夜太史局觀星,見熒惑守心——"話音未落,鄰桌茶碗碎裂聲乍起。
    滿堂寂靜中,雲瑤腕間赤玉鐲突然泛起微光。
    這是君墨淵的劍氣警示,她卻不緊不慢攏袖遮住異樣:"諸位可知,北狄使團入京那日,永巷井水突然泛紅?"這話如同冷水濺入熱油鍋,角落裏的陳秀才猛地站起,宣紙從懷中散落,赫然寫著《熒惑詔》。
    劉掌櫃的汗珠砸在青磚地上,他想起家中病弱老母,卻又瞥見雲瑤袖口若隱若現的金鳳暗紋——那是長公主府才用得起的緙絲紋樣。
    當雲瑤"不慎"掉落腰牌時,他看清上麵"欽天監司辰"的鎏金字樣,渾濁的眼珠突然迸出精光。
    "諸位!"劉掌櫃突然扯著嗓子喊道,"城西觀音廟的送子泉,上月不是突然枯了?"這話引得滿堂嘩然,賣炊餅的郭大娘擠到前頭,袖口還沾著白麵:"可不是!
    我家媳婦去求水,瞧見個戴狼頭玉佩的官爺......"
    雲瑤垂眸飲茶,聽著流言如同瘟疫般在茶客間蔓延。
    當有人說親眼見過雲裳的婢女往井裏撒藥粉時,她腕間玉鐲突然發燙——君墨淵的劍氣在鏡中凝成"酉時三刻"四個小篆。
    暮色初臨時,雲瑤的馬車停在錦繡布莊門前。
    二樓軒窗後,王布商正對著《南蠻貢品清單》出神,賬冊上"鮫綃十匹"的朱批刺得他眼眶發疼。
    樓梯吱呀作響,他抬頭撞見雲瑤鬢邊金步搖,那銜珠鳳首竟與清單上的北狄圖騰一模一樣。
    "雲大小姐不怕惹禍上身?"王布商將清單拍在案上,南海明珠鑲邊的算盤嘩啦作響。
    他分明看見清單末尾蓋著雲裳私印,卻故意將燭台挪近,讓火光映出雲瑤身後暗衛的刀鞘。
    雲瑤突然輕笑,拔下金簪挑開窗邊垂落的茜紗。
    晚風灌進來,吹散她袖中暗藏的鮫珠粉。
    當那些瑩藍粉末落在清單的北狄狼首印上時,王布商驚恐地發現朱砂印泥竟開始滲出血珠。
    "王老板可聽說過,鮫人泣珠時若混入人血......"雲瑤話音未落,窗外突然傳來打更聲。
    她腕間玉鐲應聲碎裂,君墨淵的劍氣在滿地玉片中凝成卦象——正是三日前他刻在她掌心的"澤火革"卦。
    王布商倒退兩步撞翻博古架,南海珊瑚碎成齏粉。
    他盯著雲瑤掌心漸漸浮現的赤色卦紋,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個雪夜,先帝賜死淑妃時,欽天監正使手上也有這樣的......
    (續上文)
    琉璃盞中的燭火突然爆出個燈花,王布商袖口沾著的鮫珠粉泛起幽藍熒光。
    雲瑤將碎玉卦象踩在錦履之下,指尖拂過博古架殘片:"王老板可還記得,上月南市那批被扣的蜀錦?"
    王布商瞳孔驟縮,賬冊上消失的三千兩白銀在喉頭滾了滾。
    窗外飄來西域商隊的駝鈴聲,雲瑤腕間新換的翡翠鐲突然映出乾坤鏡虛影——正是他私藏軍械的庫房圖。
    "流言如風,既能掀了茅草屋......"雲瑤拾起染血的清單,朱砂印跡在她掌心化作振翅血蝶,"亦能吹散擋路的泰山。"血蝶撲向王布商腰間玉帶鉤,那上麵雲裳賞的東珠突然裂開,露出半截北狄密信。
    布莊外傳來更夫沙啞的梆子聲,王布商望著滿地珊瑚齏粉,突然抓起算盤狠砸向軒窗。
    南海明珠迸濺的脆響驚動長街,他扯著嗓子吼道:"諸位街坊評評理!
    這北狄狼首印的貢品單,怎就蓋著尚書府的私印!"
    人群如嗅到血腥的鯊魚湧來,郭大娘沾著白麵的手指戳向密信:"這不是雲二小姐跟前大丫鬟的筆跡?"布莊學徒趁機舉起染血的蜀錦殘片:"難怪永巷井水泛紅,定是妖女用邪術!"
    雲瑤退至暗處,看乾坤鏡中七十二坊的流言化作赤色絲線,正將皇城織成密網。
    她指尖輕彈,袖中金瓜子準確落入幾個潑皮懷中。
    當有人喊出"雲二小姐是北狄細作"時,二樓突然墜下染血的狼首玉佩——正是三日前皇帝賜給雲裳的及笄禮。
    戌時的更鼓混著流言撞向宮牆,雲瑤的馬車卻在轉角被劍氣攔停。
    君墨淵的玄色大氅從簷角垂下,他屈指彈開想要報信的暗衛,劍柄上懸著的玉環正映出陳秀才伏案疾書的身影。
    "《辟邪說》?"雲瑤掃過乾坤鏡中的文章,嗤笑著碾碎袖中宣紙。
    碎屑化作金粉飄向西市,正落在陳秀才硯台裏。
    當那支禦賜狼毫筆觸到金粉時,陳年舊賬突然在鏡中浮現——正是他當年科考舞弊的鐵證。
    君墨淵的劍氣擦過她耳畔:"非要玩火?"
    雲瑤反手握住虛影劍刃,任掌心鮮血滴入金粉:"火能焚盡腐木,自然也能......"她突然頓住,鏡中陳秀才的筆鋒詭異地轉向《熒惑詔》,而硯台裏她的血正滲入"昏君無道"四字。
    子時的梆子聲驚飛寒鴉,雲瑤站在欽天監觀星台上,看陳秀才的新作如星火散入萬家。
    當第一聲"皇上私通北狄"的怒吼響徹宵禁的長街時,她將染血的卦象拋向紫微垣。
    熒惑星突然大亮,照得君墨淵的劍鞘泛起血色——那上麵不知何時纏了半截斷裂的鳳頭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