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裹著硝煙翻湧，
    燕軍的火銃陣列如精密齒輪般轉動。
    當齊軍第二輪射擊的硝煙還未散盡，燕軍第四輪齊射已然破空而至。
    訓練有素的燕軍將士，以三人為一組交替裝填、射擊。
    火銃噴出的鉛彈精準而致命，
    相反，
    齊軍軍陣之中，
    雖然也有許多裝填嫻熟的精銳。
    然而，
    這部分人，
    隻是少數，而且都是第一批解除火銃並被編入新軍的人。
    除此之外的絕大部分將士，都是在後續擴編中，加入到新軍，而這些人的訓練時間，都隻有幾個月不到。
    雖然在訓練中，
    可以做到嫻熟的裝填彈藥，然後有條不紊的射擊。
    然而在戰場巨大的心理壓力下，還要麵臨著敵軍的槍林彈雨，不少人都在裝填的過程中錯誤頻出。
    有的士兵手抖得厲害，捏著鉛彈的手指在引火孔旁反複滑落。
    有的錯把火藥倒進槍管後，慌亂中竟忘了放入彈丸，直接扣動扳機，隻噴出一股白煙。
    還有人被身邊同伴倒下的慘狀嚇得失魂落魄，抱著火銃蜷縮在地，任由後排隊友推搡也毫無反應。
    相比之下，
    燕軍將士的動作行雲流水。
    三排隊列之間，配合的緊密無間。
    當然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那就是雙方武器的差異。
    高晚秋雖然通過口述，讓人製作出來了火銃，然而武器卻是相對比較簡陋的火繩槍。
    相反，
    韓子成的軍隊，
    卻是全員裝配燧發槍，還是帶有膛線的線膛槍。
    也就是說，
    哪怕拋開雙方軍隊的裝填嫻熟程度，
    兩邊武器的裝填、射擊速度，就不在一個檔次上。
    更何況，
    線膛槍的精準度，也是滑膛槍無法比擬的點。
    一開始，
    齊軍尚且能夠憑借人數優勢，
    還能跟燕軍對射。
    但是，
    隨著時間的推移，
    武器和人員素質上的劣勢，也在逐漸顯現。
    十幾輪的對射下來，齊軍早已經是傷亡慘重。
    鉛彈撕裂空氣的尖嘯聲裏，齊軍陣線正被燕軍的燧發槍火一寸寸啃噬。
    前排老兵尚且能勉強維持的齊射節奏，
    但新兵早已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中，開始亂了陣腳。
    恐慌開始彌漫，
    士氣，也在極速下降。
    伴隨著燕軍齊射的繼續，而且還是在不斷向前推進，拉近距離的狀況下，
    齊軍右翼，
    突然出現了騷動。
    幾名將士丟下火銃轉身便逃，
    很快，
    這一動作，
    就像是連鎖反應一般，迅速擴散到了軍隊其它方向。
    大量的士兵，紛紛丟下手中武器，開始向後潰逃。
    將領們聲嘶力竭地阻攔，卻被洶湧的人流衝得東倒西歪。
    問題是，
    新軍的潰散，
    也引發了其它軍陣的混亂。
    軍隊就是如此，尤其是數量龐大的軍隊，當有人開始潰逃的時候，恐慌迅速就能蔓延至全軍。
    漸漸的，
    潰逃的人越來越多。
    望著這一幕，
    高晚秋感覺心在滴血。
    畢竟，
    這一戰關乎的，可是齊國的國運，然而自己居然又一次輸了，輸的一敗塗地！
    似乎是察覺到齊軍的潰敗，
    燕軍的總攻開始了。
    那些在戰爭一開始，就已經發起過一次衝鋒的鐵騎，現如今早已經蓄勢待發，
    韓子成銀甲白馬立於高處，
    長劍劃出凜冽弧線。
    隨著一聲清越的號角，
    蟄伏已久的玄甲重騎兵如黑色洪流傾瀉而出，數萬匹戰馬的鐵蹄，踏碎充滿硝煙的戰場，再一次發起了衝鋒。
    這一次，
    燕軍顯然是動真格的了。
    數萬身披玄甲的重騎兵，槊尖寒光映著血色殘陽，恍若死神的獠牙。
    就好像排山倒海一般的滾滾怒濤，
    衝向了齊軍軍陣！
    如若放在正常情況下，
    無論是麵對新軍的槍林彈雨，還是麵對森森如林的重甲方陣，還有滿天箭雨，敵軍鐵騎都不可能輕易的衝到軍陣前方。
    可是現在，
    混亂的齊軍，
    哪裏還能形成有效的抵抗。
    轉眼間，
    燕軍的鐵騎，就已經從兩翼，殺到了齊軍麵前。
    "結陣！結陣！"
    高晚秋揮舞著長劍，聲嘶力竭的大喊著，試圖挽救瀕臨潰敗的大軍。
    然而，
    她的怒吼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慘叫聲裏。
    燕軍重騎兵身穿的玄甲，
    猶如黑雲壓城，
    再加上遠處不斷響起的槍聲，
    讓齊軍完全沒有抵抗之心。
    幾乎是在短兵相接的瞬間，燕軍就已經從側翼，穿破了齊軍的防線。
    鋒利的槊尖輕易刺穿齊軍士兵的胸膛。
    一名齊軍百夫長剛舉起盾牌，
    就被戰馬撞飛，
    隨後重重的砸在地上，
    根本沒有起身的時間，
    下一刻，
    他就被戰馬踩踏成了肉泥。
    幾個試圖反抗的弩手還沒來得及拉弦，就被長槊貫穿身體，高高挑起。
    鮮血如噴泉般四處飛濺，染紅了燕軍的玄甲，也染紅了齊軍士兵絕望的眼睛。
    戰場上很快變成了修羅地獄。
    燕軍騎兵來回馳騁，所過之處皆是殘肢斷臂。
    有的齊軍士兵被馬蹄踩碎頭骨，腦漿混著泥土。
    有的被長槊挑起，在空中痛苦地掙紮。
    還有些人跪在地上求饒，卻被無情地砍下頭顱。
    高晚秋看著自己精心訓練的軍隊在眼前被屠戮，淚水與血水混在一起，順著臉頰滑落。
    她握緊寶劍，
    卻發現連一個可以揮劍的目標都沒有。
    六十萬大軍，
    潰敗了。
    無數齊軍將士猶如羊圈中的羔羊，任由燕軍不斷的宰殺。
    絕望，
    再一次充滿了高晚秋的內心。
    可這一次，
    她並沒有選擇自盡，
    不知道是因為不甘心，還是想做最後的垂死掙紮。
    高晚秋揮舞著象征齊國皇帝的天子劍，
    殺入了齊軍軍陣之中。
    ......
    殘陽如血，
    將高晚秋的身影染成暗紅。
    她半跪於滿地屍首間，
    發絲淩亂地黏在染血的臉頰上，
    玄色戰袍被撕扯得破破爛爛，金線繡就的鳳凰紋章沾滿泥漿與血漬。
    在她身前，
    韓子成白馬銀槍，緩緩靠近。
    冷峻的臉上麵無表情，手中的槍尖，還在向下滴落著齊軍將士的鮮血。
    而他的目光，
    正平淡的看向高晚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