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傑陡然間的語氣轉冷，讓王芳瞬間僵在原地。
    她萬萬沒想到，眼前的不過是個醫生，竟會以如此強硬的態度對。
    怒火騰地竄上心頭，可轉念想到這是來之不易的專家號，隻得生生將火氣咽下，撇了撇嘴，不甘地反駁道。
    “我為什麽不能說話？我好歹是佳欣的媽媽，是患者的家屬。”
    “而且程醫生你也看見了，佳欣這孩子就是不愛說話，所以我才想幫她說說說情況。”
    “身為家長，我不過是想弄清楚女兒的病情是否好轉，還有她患病的緣由，這都不被允許嗎？”
    “況且，做檢查時我也理應在旁陪同啊！”
    陳傑靜靜聽著王芳的話，目光落在一旁的佳欣身上。
    隻見佳欣低垂著頭，肩膀微微蜷縮，似乎試圖將自己藏起來。
    他在心底無聲地歎了口氣，很清楚此刻佳欣聽到她媽媽的這番話，內心正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才會呈現出這般模樣。
    陳傑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王芳身上，眼中閃過一抹惱意。
    若不是為了進一步探尋孩子的病因，加上有些關鍵的話必須說清楚，他恨不得立馬將王芳請出診室。
    陳傑緩緩開口。
    “不用做檢查，孩子的病情非但沒有好轉，依我看，還有加重的趨勢。”
    “什麽？”
    王芳滿臉不可置信。
    “這怎麽可能？這段時間她爸爸一直帶著她四處遊玩散心，幾乎沒怎麽學習，怎麽病情沒好反而更嚴重了？”
    “這抑鬱症究竟是個什麽病？正常生活、規律作息，按部就班地做事，怎麽就會患上抑鬱症呢？”
    她一邊說著，一邊將目光投向佳欣。
    此刻的佳欣埋著頭，還刻意往旁邊挪了挪身子，仿佛不願與她靠近。
    想到這段時間，林暉帶著女兒東躲西藏，讓自己苦苦尋找，王芳的漸漸惱怒。
    自己好歹是佳欣的媽媽，但佳欣卻從不主動聯係自己。
    為了給她看病，自己特意找醫生，一得到消息就馬不停蹄地從演播廳趕來。
    平日裏，她既要操心女兒的學業，又要照料生活起居，如今還要憂心女兒的心理健康。
    付出了這麽多，卻沒得到回報。
    她語氣不自覺地加重。
    “你可別被這孩子的樣子給騙了，她在家就是這樣，要麽低頭不吭一聲，要麽板著臉。”
    “她倒是可以不說，但是卻讓我們家長絞盡腦汁去猜她的心思，她輕鬆，但我都快被累死了！”
    “我辛辛苦苦把她養大，她就這麽回報我？”
    “依我看，就是她平日裏想太多了，在家我說她兩句，她就悶悶不樂了，前段時間考試沒考好，我還沒批評，她自己就先哭起來了。”
    “肯定是沒擺正心態，尤其是這段時間跟著她爸爸到處瘋玩，一點年輕人該有的拚搏勁兒都沒有了，人隻要忙起來，自然就不會胡思亂想了，她肯定是太閑了。”
    說到這兒，王芳又頓了頓，看向程傑。
    “程醫生，你身為專家，怎麽連檢查都不做就輕易下判斷？”
    “剛剛還不讓我說話，哪有這樣的道理？這世上，沒有人比我更了解我的女兒！”
    聽著她的這番話，佳欣手指不停地絞著衣角，肩膀越縮越緊，呼吸都變得短促了起來。
    見到這一幕程傑目光銳利地盯著王芳。
    從目前的情況看來，孩子最大的病因可能就在她的身上
    “你說你了解她，可從進診室到現在，你說的每句話都隻是主觀臆斷。”
    “字裏行間全是對她的指責，說她想太多、不樂觀，說她讓你辛苦、不懂回報。”
    “可你問過她內心有多痛苦，她真正需要的是什麽嗎？”
    “你說她想太多，那你又是否關心過她究竟在想些什麽？”
    王芳提高聲調反駁道。
    “我怎麽沒問？可我問了她也不說啊，我也想知道她到底在想什麽！”
    “而且她哪裏難受了？之前我還看見她和同桌聊天，笑得可開心了，我看她現在就是厭煩我這個當媽的了……”
    沒等她說完，程傑一下從座位上上站得起來，氣勢十足地盯著王芳。
    驚得她一下閉上了嘴。
    隻不過陳傑並沒有理會她，而是徑直走到佳欣麵前。
    此時佳欣正眼神空洞地看著地板，手指無意識地扣著椅子的邊緣。
    程傑緩緩俯身，聲音輕柔地問道。
    “佳欣，你媽媽說你很開心，能告訴我這是真的嗎？”
    聽到這溫和的話語，佳欣原本緊繃的神經稍稍放鬆了些。
    她猶豫許久，嘴唇微微顫動，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
    “……不開心……”
    得到答案後，程傑緩緩起身，走到王芳麵前，語速急促。
    “笑就代表開心嗎？”
    “你根本不知道，她的內心早已傷痕累累，你說你問過她，可你的提問方式，分明是在審判，不是關心。”
    “每當孩子想表達自己的情緒，你就一次次否定她，這隻會讓她陷入無盡的自我否定，覺得自己連痛苦的資格都沒有，這就是她患病的根源！”
    王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
    張著嘴，一時語塞。
    而佳欣忽然抬起頭，似乎是被程傑的話觸動到了。
    王芳憋了好一會兒，才撇了撇嘴，小聲嘀咕道。
    “我又不是什麽心理專家，哪能考慮得這麽周全？”
    “我供她吃穿，她隻需要專心學習就行了，我們那時候，父母管教更嚴，生活條件也差，也沒這麽多抑鬱症啊！”
    “孩子馬上要高考了，就她現在這狀態，能考出什麽成績？你直接說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快點治好吧。”
    聽到這番話，陳傑瞳孔猛地一縮，心徹底沉了下去。
    一方麵，他確定了佳欣患病的根源。
    另一方麵，他原以為自己的一番話能讓王芳有所醒悟，可現在看來，對方根本沒有聽進去。
    他意識到。
    真正病入膏肓的，是這位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