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的很快。
    一時間有些缺氧。
    身子不受控地微微顫抖起來。
    佳欣下意識往車內深處擠了擠，蜷縮在車後座。
    腦袋緩緩低垂，將臉頰埋進膝蓋之間。
    手機屏幕在腿邊幽幽亮起。
    艾辰的直播間仍在繼續。
    裏麵時不時傳來的陣陣淺淺笑聲，將她此刻委屈又傷心的情緒襯托得愈發濃烈。
    她是多麽渴望，自己的媽媽能像艾辰對待坤坤那樣。
    給予她包容、諒解、鼓勵、支持與表揚……
    能給自己一片自由生長的天地。
    哪怕媽媽能做到其中的三分之一，對她來說，都已是莫大的幸福。
    可現實卻殘酷得令她絕望。
    這對她而言，是遙不可及、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她無法擁有媽媽給予的幸福，隻能默默透過手機屏幕窺探著別人的幸福……
    此刻，車內除了手機直播間裏傳來的聲音，一片平寂。
    就連王芳也陷入了沉默，不再言語。
    隻因佳欣的話剛一出口。
    她的腦袋“轟”的一聲，仿佛被炸開了一般，整個人都愣住了。
    她瞪大雙眼，眼神中滿是難以置信，像是遭受了巨大的刺激。
    就這樣呆愣在原地，足足過了半分多鍾，她才目光怔怔地看向佳欣。
    王芳嘴唇顫抖，吞吞吐吐，聲音帶著幾分不確定。
    問道。
    “你剛才……說什麽？”
    “你不想……當我……女兒了？”
    話還沒說完。
    她的身體突然發軟，險些摔倒，連忙踉蹌著扶住車門。
    手掌被車門內一塊尖銳的金屬硌得生疼，可這點疼痛與她此刻心口的疼痛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她強撐著抬起頭，想要從佳欣那裏得到回答。
    卻隻看到佳欣依舊埋著頭，絲毫沒有回應她的意思，甚至還將身體往另一邊側了側，像是在刻意躲避著她。
    這一舉動。
    讓王芳心頭一陣憋悶。
    她咬了咬嘴唇，滿心的不解幾乎要溢了出來。
    “佳欣，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這幾天來，你都一直躲著我，上次好不容易找到你帶你去醫院，你卻中途和你爸爸把我丟下，自己走了。”
    “現在媽媽好不容易又見到你，就說了兩句話你就不樂意聽了，甚至還不想認我這個媽媽了？”
    “你爸爸這麽狠心，連你也要對媽媽這麽狠心嗎？”
    “媽媽剛才說錯了？你現在是學生，就應該把重心放在學習上，媽媽叫你回學校考一模考試，難道不應該嗎？”
    王芳急切地說道。
    “媽媽又不是不在乎你的病，你的舅舅、外婆一樣很在乎啊，所以才想把你接回去，咱們一邊治療一邊學習，兩不耽誤。”
    “佳欣，你跟我回家吧！”
    此時她的聲音帶著幾分哀求的意味。
    話音剛落。
    車內傳來佳欣一聲輕微的哽咽聲。
    “你……能不能別說了？”
    事到如今。
    媽媽依舊隻是一味地質問她，根本沒有反思過自身的問題。
    王芳的聲音每提高一分，佳欣胸腔裏的窒息感就加重一寸，喘不過氣來。
    之前。
    她坐在車裏，不敢往外麵看，也不願去聽，不知道外麵究竟發生了什麽。
    因為她害怕見到媽媽、舅舅，還有那個每次見麵隻會詢問學習成績，拿她和其他親戚家孩子作比較的外婆。
    佳欣心裏清楚。
    他們來找她的，讓她跟他們走，這期間免不了會和爸爸、奶奶發生爭吵。
    而且。
    爸爸和媽媽離婚的事情，她也早已有所察覺。
    起初。
    她還滿心期盼著爸爸媽媽能夠重歸於好，一家人其樂融融。
    可後來她漸漸發現。
    媽媽在和爸爸爭吵之後，對她的管控變得愈發嚴苛，如今幾乎每一句話都離不開學習。
    媽媽總是說爸爸帶著自己在外麵玩，才讓她對學習不上心。
    可她一直都很願意讀書學習，也渴望能考出好成績。
    考上好大學，過上屬於自己的人生。
    為此。
    她每天都學到淩晨，拚盡全力。
    即便離開了學校，落下了學習進度，她也主動去補習班補課。
    然而。
    在媽媽眼裏，永遠有比她更優秀的孩子，她永遠不夠努力。
    這種無孔不入的壓力，壓得她喘不過氣來，讓她根本學不下去。
    她想要逃離的從來不是學習，而是那令她窒息的媽媽。
    她逐漸意識到。
    自己的痛苦，似乎都源自於自己的媽媽。
    再加上之前程醫生告訴過她。
    要學會釋放壓力，放下負擔，不要把父母關係破裂的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
    有些裂縫一旦產生，就永遠無法修補，就如同她內心的痛苦，早已在媽媽的否定中生根發芽。
    此刻。
    即便她內心深處依舊渴望擁有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
    可她也不再奢望爸爸媽媽還能好好相處了……
    可惜。
    王芳根本不了解佳欣內心的想法。
    就算知道了也不會真正在意，更不會改變自己的教育方式。
    反倒是佳欣的沉默，讓她心中發毛，擔憂與憤怒交織在了一起。
    王芳的聲音陡然拔高。
    怒道。
    “林佳欣！”
    “我都已經對你妥協了，好言好語地勸你，無論如何你對我也不應該是這樣的態度！”
    然而。
    佳欣回應她的，依舊是沉默。
    “說話啊！”
    王芳的聲音因為嘶吼變得尖銳。
    “你跟你爸待了幾天，難道真要擺脫我這個媽了嗎？沒門！”
    “從小到大，我哪點虧待過你？”
    “給你報最好的補習班，買最貴的學習資料，為了你的健康飲食，我學了多少專家的方法！”
    “你看看你，現在就知道盯著那個直播看，是不是那個艾辰給你洗腦了。”
    “林嘉欣，你要清醒點啊，媽媽才是最愛你的人！”
    他話說完沒一會兒。
    這時。
    一股巨力突然從她手腕傳來。
    王芳整個人不受控製地被往旁邊拽開。
    手腕被攥得生疼，讓她忍不住驚呼出聲。
    “我看你才應該清醒！”
    林暉衝上前來，一把將王芳拉開。
    先是關切地看了一眼女兒，隨即轉頭朝王芳怒斥道。
    “你聽聽你自己說的都是些什麽話！”
    “你現在不僅是放不下你的麵子，還打算繼續傷害佳欣！”
    話落。
    還沒等王芳反應過來，李秀蘭扔下糞瓢也走了過來。
    聽到剛才王芳的話，她心中的怒火不但沒有平息，反而燒得更旺了。
    “小暉，咱們別跟她廢話了。”
    “依我看，他們王家都是一個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