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豔驀地愣住了。
    “爸，我是張豔啊！”
    “你這是怎麽了？聽見我剛說的話沒？”
    “現在電視上專家講，孩子的學習要……”
    電話那頭，老頭子慢悠悠的聲音再次截斷了她的話。
    “啥子專家喲，卵球個專家！”
    “你怕不是打電話來搞推銷詐騙的吧？”
    這話一入耳，張豔頓時急了。
    “爸呀！我不是推銷詐騙的，我是你女兒呀！”
    “爸？”
    “莫亂認親哈。”
    老頭的語調依舊不緊不慢。
    “這年頭你們這些推銷的就是喜歡到處認媽老漢兒。”
    “我女兒雖說有些哈戳戳的，但也不至於哈到一門心思逼娃兒去報你們那些啥子補習班。”
    “你肯定不是我女兒。”
    “掛了掛了，莫耽擱我去喂雞。”
    “嘟——嘟——”
    忙音像針一下下紮進張豔的耳朵裏。
    她舉著手機僵在原地。
    玄關的燈光落在身上，一半亮一半暗。
    張豔：“……”
    她有些懷疑人生。
    不是？這到底是怎麽了？
    媽打電話來罵她也就算了，爸竟然直接不肯認她這個女兒了？
    ……
    艾辰這邊。
    坤坤是最後一個到家的。
    從學校返程的路上，他心裏一直沉甸甸的。
    隻不過這份沉重與王子軒不同。
    他不擔心自己考得差，反倒是怕一進家門老爹就借著考試結束、寒假開始的由頭，拉著他沒日沒夜地打遊戲。
    想起從前被老爹壓力的日子，坤坤就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於是乎。
    乘校車到小區後，他沒立刻上樓。
    而是選擇先在小區裏看了兩個小時書。
    不能多看，不然老爹該起疑心了。
    這段時間內，直播間的觀眾自然不知道他的去向，紛紛猜測起來。
    演播廳裏的王芳則是直接斷言。
    坤坤準是放了寒假就徹底鬆了心，先前還說回家怕艾辰拉他打遊戲，結果這孩子竟在外頭玩到忘了回家，真是出乎意料的差勁。
    坤坤悄咪咪地擰開門鎖，生怕弄出半點聲響。
    門剛開條縫。
    跟拍大哥見他回來了，立刻走上前打招呼。
    “坤坤你可算回來了，剛才去哪兒了？”
    “你和王子軒他們不是坐同一輛校車嗎？怎麽他們都到家了，你還沒回呢？”
    坤坤連忙朝客廳裏左右張望。
    沒瞧見老爹的身影，便舉起手指“噓”了一聲，壓低聲音問道。
    “叔叔，我老爹呢？”
    跟拍大哥笑了笑。
    “你老爹昨晚通宵，你考試還沒結束呢，他就扛不住回房睡了，到現在還沒起。”
    頓了頓又問。
    “所以你剛才到底去哪兒了？”
    得知老爹還在睡覺，坤坤眼睛頓時一亮。
    剛才還貓著的腰一下挺直了，喜笑顏開地說。
    “沒去哪，就在小區的亭子裏看了會兒書。”
    “看書？”
    跟拍大哥愣了一下。
    “對啊，外邊風呼呼地吹，凍得我夠嗆。”
    “早知道老爹在睡覺，我就回家看書啦。”
    跟拍大哥聞言哈哈一笑。
    這確實像是坤坤會幹的事。
    他開玩笑道。
    “沒事，等你長大了也不一定非得回家看書，直接去圖書館包宿也行的。”
    “對了，你沒回來的時候，直播間好多觀眾都在等著看你呢。”
    “他們想問問你考得怎麽樣，期末考試的題做著順手嗎？”
    坤坤轉了轉眼珠，語氣隨意地說。
    “我也不知道順不順手，就希望會做的都做對，不會的都蒙對吧，嘿嘿。”
    “不說這個了，好不容易放寒假，老爹又在睡覺，我要開啟我的假日party啦！”
    “什麽假日party？”
    跟拍大哥又有些疑惑。
    可這次坤坤沒回答。
    他迫不及待地換了鞋，放下書包，洗了手，轉身就往房間走。
    跟拍大哥扛著攝像機，好奇地跟了上去。
    進了房間，坤坤沒有絲毫猶豫。
    直奔床底。
    他屈膝趴在地上，雙手扣住一個紙箱的邊緣，猛地一使勁。
    箱子“吱呀”一聲被拖了出來。
    掀開箱蓋。
    隻見裏麵整整齊齊地堆著一本本書，將紙箱填得滿滿當當。
    餘華的《活著》躺在最上麵，箱子邊緣還碼著幾本練習冊，邊角都磨得有些卷了。
    “謔——”
    身後的跟拍大哥沒忍住低呼一聲，攝像機鏡頭都晃了晃。
    “坤坤，你這……這麽多書哪兒來的？”
    坤坤立刻回頭，食指往嘴邊一豎，又做了個“噓”的手勢。
    緊接著飛快起身扣上房門。
    他壓低聲音，眼睛亮晶晶的。
    “有些是我自己買的，有些是老爹給我買的，不過更多的是……直播間的義父們悄悄寄來的，嘿嘿嘿！”
    他說著往門外瞟了一眼，嘴角偷偷往上翹。
    “取快遞的時候我都背著老爹，就等著放寒假了能拿出來痛痛快快地爽讀一番呢。”
    話沒說完。
    他又鑽回床底。
    沒多久又拖出個差不多大的箱子。
    這次他幹脆把箱子倒過來，書嘩啦啦滾了一地。
    他蹲在地上，一本本撿起來分類。
    練習冊和試卷歸成一摞，散文詩集湊成一堆，名著小說按作者排好順序，幾本課本教輔工具書也單獨分了出來。
    沒多久。
    床上堆了兩摞，桌上碼了三摞，地上放了三摞，連牆角都立著一摞。
    整個房間像被書淹沒了。
    分好類之後。
    坤坤背著手在書堆間轉悠，下巴微微抬著，目光在各摞書之間逡巡。
    像是在糾結先看哪些書。
    轉到床邊時，他忽然停住了。
    前幾天讀的李清照的詩句驀地鑽進腦子裏。
    詩裏說，“枕上詩書閑處好，門前風景雨來佳”。
    當時他就覺得，要是能躺在床上看書，一定舒服得要命。
    坤坤眼睛一亮，猛地撲到床上，接著胳膊一揚。
    美滋滋地把枕邊那兩摞書掃到懷裏。
    臉上蕩漾著笑容，任由書本散落在胸口、腿上。
    雙手雙腳不住地動著，仿佛暢遊在書的海洋裏。
    “哎呀哎呀~”
    他拖著長音喊，尾音都飄了起來。
    “躺在床上看書，實在閑適愜意，快哉快哉呀！”
    “蕪湖！！”
    興奮勁兒一上來，他有些忘形地歡呼出聲。
    “考完了試，真是輕舟已過萬重山啊——”
    隻不過
    他話音還沒落地。
    突然。
    房間門那邊傳來“哢噠”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