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字沒說出口。
    子涵忽然覺得這樣說媽媽不太好。
    於是默默閉了嘴。
    微微側過臉，偷偷覷了一眼身旁的張豔。
    她剛說完時。
    張豔本已下意識地想反駁。
    可“腦子笨”是她自己說的，後麵那句話也確實是她親媽經常這樣罵她的。
    話到嘴邊噎住。
    張豔張了張嘴，終究一個字也沒能吐出來。
    反倒是瞥見周圍家長投來的目光，帶著幾分玩味與異樣，覺得一陣尷尬。
    臉頰發燙。
    一旁的陳山看了看張豔這副模樣，目光裏滿是愕然。
    不是吧？
    難道這孩子說的都是真的？
    他心裏一陣鬱悶。
    怎麽想找個人配合就這麽難！
    先前還覺得這小姑娘肯定對媽媽滿是感恩，沒成想這麽文文靜靜的孩子，說起自己媽媽來竟一點情麵都不留。
    他又瞥了眼張豔，隻恨這當媽的太不爭氣，怎麽把孩子教成了這樣。
    陳山哪裏知道。
    他那套感恩演講，比起張豔平日對子涵的管教，分量連十分之一都不及。
    若是從前。
    子涵定會滿心自責與內疚，媽媽說什麽便照做什麽。
    可這段時間，看著坤坤和艾辰相處，又聽了艾辰說的那些話。
    縱然隻有八九歲，懵懵懂懂間，她也漸漸明白。
    自己不喜歡媽媽說的那些話，也有些不想再事事照做。
    此時陳山仍未放棄，斟酌片刻又對子涵說道。
    “孩子，腦子笨不代表學不好，笨鳥尚且可以先飛。”
    “你媽媽這是嚐夠了生活的苦，才明白學習的重要性，她肯定是後悔當初沒用功讀書，不想你重走她的老路，所以才催著你好好學習，是不是？”
    說罷，他朝張豔投去示意的目光。
    張豔聞言一怔，連忙頻頻點頭附和。
    “是啊是啊，子涵，媽媽最後悔的就是小時候沒好好讀書。”
    “就算腦子笨，也該咬著牙堅持下去。”
    “現在才知道，沒文化是真的很可怕！”
    她話音剛落。
    子涵便小聲接了句。
    “媽媽，你現在知道了，那早些時候幹什麽去了……”
    張豔：“？”
    陳山：“？？”
    張豔的表情瞬間僵住。
    這話怎麽聽著這麽耳熟？
    這不還是自己親媽罵自己的話嗎？
    這下直播間的觀眾們再也繃不住了。
    【哈哈哈哈，兩個大人想教育孩子，結果反被孩子懟得無話可說。】
    【999，子涵這波操作6翻了！看來是跟坤坤、王子軒他們待久了，小嘴都抹了蜜了！】
    【笑死，最後這話跟我媽罵我的時候一模一樣，子涵肯定是從她外婆那兒學來的。】
    【我滴乖乖，三科90分？我怎麽感覺子涵控分了？】
    【哈哈哈哈，子涵這麽懟張豔我還好奇她怎麽不發火，原來是怕反駁了孩子，回頭自己老媽一個電話打來，又要被罵半天。】
    【本來就是這個道理，自己腦子笨、當初沒好好學，現在就逼著孩子使勁學？不想孩子走自己的老路、盼著孩子過得好是沒錯，但也不能不顧孩子感受，一味地雞娃啊。】
    【還好張豔嘴笨，子涵沒遇上王芳觀察員那樣的媽媽……】
    ……
    就這樣。
    無論教室後排還是前排，經三個孩子這麽一番折騰。
    原本的感恩氛圍被徹底打破。
    陳山原本還想再說幾句挽回局麵，卻被林為民一聲“夠了”厲聲嗬止。
    陳山灰溜溜地走到教室門口。
    看著沉著臉的林為民，心裏七上八下的，試探著問。
    “林局……我還沒講完呢，是我講得不好嗎？”
    林為民沉聲開口，語氣裏帶著怒氣。
    “不，你講得很好，但下次別講了！”
    “讓你講感恩，你都快講成傳銷了！”
    “身為一校之長，既不會育人，也教不好書，我看你幹脆去喂豬算了！”
    林為民背過身，在心裏暗暗歎氣。
    人和人的差距怎麽就這麽大？
    艾辰說話能深入人心，可陳山一個校長，講起話來全程都在鬧笑話。
    聽到這番批評，陳山的臉一下就垮了。
    尤其聽到“去喂豬”三個字，他心猛地一沉。
    完了！
    上一個教導主任現在還在當保安呢。
    林局長這麽一說，自己該不會真要去喂豬吧！
    他沮喪著臉，滿肚子委屈。
    真不該找《教子有方》那三個家庭的，那三個孩子簡直就是三個魔童。
    一旁的班主任李蘭在心裏暗暗慶幸。
    還好這場感恩演講是校長搶著主持的。
    若是換了自己主持，此刻遭殃的怕是就輪到自己了。
    接下來。
    李蘭在教室內宣布了家長會結束。
    艾辰和坤坤正要離開教室時，林為民找到了艾辰。
    將他老師想見他的消息告知。
    “艾辰，你跟我來，我老師現在就在校長辦公室等你呢。”
    艾辰沒有拒絕。
    畢竟林為民也算是幫過自己的人。
    而且他一個市教育局的局長，他的老師想必也是位不小的領導。
    去見見，倒也無妨。
    隻是他謝絕了與林為民並排同行，示意對方走在前麵，自己跟在後麵便是。
    隻因。
    他剛開了一把鏟子。
    沒一會兒。
    兩人便到了校長辦公室。
    林為民示意艾辰自己進去，他在外邊等候。
    艾辰拿著手機點了點頭，推門而入。
    林為民上前輕輕帶好了門。
    艾辰一進門。
    便看見正對著大門的窗前，一個背對著自己、負手而立的人。
    那人穿著一身黑色行政夾克，衣料挺括，沒有一絲褶皺。
    肩背不算寬厚，身形卻挺拔如鬆，透著一股沉穩。
    頭發雖然已有些花白，但後頸露出的銀發在頂燈折射下泛著冷光，整個人精神矍鑠。
    艾辰眼睛微眯。
    對這位五六十歲的老爺子，形象瞬間清晰了幾分。
    嗯。
    應該是個大官。
    “艾辰，你來了，坐吧。”
    那人聽到動靜，依舊背對著他，聲音緩緩傳來。
    艾辰掃視了一圈辦公室，選了門口的一張辦公桌，正對著那人坐下。
    見對方依舊沒有轉身的意思。
    他便低下頭，自顧自查看起手機來。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高李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