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辰：“？”
    好家夥。
    快六十歲了，晚了就來不及？
    這老頭是還想往上升啊！
    這麽想進步，這官當多大才算大啊！
    不過好在是有這麽一個人在求變，怕的是不變且越來越差。
    艾辰整理了下思緒說道。
    “高書記，您剛才說要革新教育，可咱們得先想明白，現在該怎麽革新，到底該往哪兒改？”
    他看向高立恒，眼神裏帶著認真。
    “您在教育領域待了半輩子，肯定比我清楚。”
    “這些年喊的口號有多少落到實處？”
    “就拿減負來說，孩子們的書包是越來越沉還是越來越輕？”
    “這背後的原因，是不是因為現有的評價體係沒變？”
    “中考高考的指揮棒還在那兒，家長敢鬆勁嗎？學校敢不補課嗎？”
    艾辰隻是接連提問，沒有做出肯定的陳述。
    但高立恒知道他是什麽意思。
    眸光深了深。
    “所以現在需要打破舊體係，建立新的評價標準？”
    艾辰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不，一時改不了，這也不應該是第一步。”
    “您剛才說想要從本市試點，那您可曾想過可試點的孩子要是考不上高中、進不了大學，這個責任誰來擔？是您，還是我？”
    “我在直播裏教孩子怎麽接受自己的缺點，怎麽學會麵對挫折，怎麽保護自己……這些能幫他們應付考試試卷嗎？”
    “不能。”
    “直播間中有很大一部分家長們現在看我熱鬧，是因為坤坤的成績還沒掉鏈子，要是哪天他考試倒數，他們會怎麽想？”
    高立恒眉頭微蹙。
    “照你這麽說，現在就隻能停滯不前？”
    “不是停滯，是得看清腳下的泥沼。”
    艾辰聲音沉了沉，目光銳利了幾分。
    “您剛才說我站在玻璃屋裏，但其實我和其他普通老百姓們一樣，一直站在雨地裏。”
    “無論教育如何改，最後淋雨的還是他們。”
    “改得好，或許人人能分到一把傘，改砸了，就隻能淋得更慘。”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放到教育上也是一個道理。”
    “舊路有舊路的問題，但要是貿然把這條路拆了，新的還沒修好，大家該往哪兒走？”
    高立恒沉默片刻。
    艾辰這番高屋建瓴的話是讓他沒有想到的。
    他先前故意說要迅速徹底地改變，就是為了以退為進，引誘艾辰說出自己內心真正的想法。
    同時，激起獨屬於艾辰的這種年輕人的‘火氣’。
    這兩個目的都達到了，但他也對艾辰的想法更好奇了。
    高立恒臉上故意露出一絲怒氣。
    “艾辰，你這意思不就是要我不能有所行動嗎？”
    “高書記，你別急。”
    “不是不能動，是不能瞎動。”
    艾辰想了想，娓娓道來。
    “這其中的問題有大有小，有近在眼前的，也有遠在未來天邊的，那為什麽不先改近在眼前的呢？”
    “食堂安全、教材與教學內容、學校與校外機構勾結、急功近利，把名校錄取率當作升官發財的工具，拿著孩子的前途往自己臉上貼金……諸如此類的問題。”
    “這些才是該先改的！”
    “就像您說的，得先把腳下的玻璃擦幹淨。”
    “現在不是玻璃髒了，是有些人故意往玻璃上扔石頭，甚至想把玻璃敲碎了偷東西！”
    艾突然提高了音量。
    高立恒眼中閃過一絲讚許，卻故意追問。
    “那教育本身呢？”
    “當然要變，但得慢慢來。”
    艾辰語氣緩和下來。
    “比如知識灌輸也要關注素質培育，讓處在封閉課堂的學生們走向開放的生活場景……”
    “畢竟人生除了考大學，還有很多別的活法。”
    “你說的這些，教育係統的人未必不懂。”
    高立恒淡淡道。
    “所以啊，您找錯人了。”
    艾辰攤攤手。
    “我就是個臭打……咳咳，我就是個遊戲主播，既不懂政策，也搞不定那些盤根錯節的關係。”
    “那些專家學者寫的論文能堆成山，您該去問他們。”
    他悠悠然說道。
    “我真正想改變的，是大家的心態。”
    “現在外邊太卷了。”
    “大家小時候為了學業而發愁，長大了為了就業而發愁，結婚生子了又為教育孩子而發愁。”
    “最後往往又隻能無力的感慨一句，成年人的世界哪有容易二字。”
    “大家都很努力，可當所有人都在卷，自己的努力又能起多大作用？”
    “可能不少人都知道不對，但都停不下來。”
    “社會上各種各樣的焦慮一直裹挾著大家，就像在跑步機上，誰先減速誰就慌。”
    “而我，其實就是想當那個先停下來的人，告訴大家：慢點沒關係，摔倒了也沒關係。”
    高立恒看著此刻隨意說出這番話的艾辰，久久沒有說話。
    窗外的陽光透過樹葉灑進來，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所以你不想同我一起，成為革新的旗手？”
    他忽然問。
    “我當不了旗手。”
    艾辰搖搖頭。
    “我就是個錨點。”
    “風浪太大的時候，讓大家能看到有個人還在這兒，沒被卷走，也沒跑偏。”
    “家長們要是能從我這兒得到一點勇氣，敢讓孩子多玩一會兒，敢對不合理的學業安排說不。”
    “孩子們能看到除了學業以外的精彩，不內疚、不內耗、陽光快樂，那就夠了。”
    “一味的內卷下去，受益的可不是家長們，更不會是孩子們。”
    高立恒緩緩朝艾辰走近了些。
    “你這想法，倒是穩妥。”
    “不是穩妥，是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艾辰回應。
    “我這平頭老百姓要是和您一頭紮進漩渦裏，恐怕要不了多久就得被拍碎。”
    “到時候您可能還能換個人，可我兒子坤坤就沒老爹咯。”
    這話帶著玩笑，高立恒聽了爽朗一笑。
    “哈哈哈，好一個知進退的年輕人！”
    “我本來想拉你上船，現在看來讓你在岸上當個燈塔，或許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