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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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啊,別的人都去,總不好差我一個吧。”
    薛順不僅去,看起來還挺期待的,嘴上不承認,卻又催著申椒去幫他看看衣裳做沒做好。
    “半年前就訂下了,你明個拿著單子去綺羅坊問問,若做好了就帶回來,沒做好就讓她們快點兒做,錢在這兒。”
    薛順從書架上取下一個箱子,裏頭盡是小錠的銀子,還有些零散的銅板。
    估摸著能有一百兩左右。
    不少了,尋常鋪子十七八件也買的來,但在綺羅坊,這些錢就不太夠看了。
    “定金已經交過了,這些差不多夠付未交的,若不夠的話,你看看屋裏有什麽值錢,就拿去賣了吧,偷偷的賣,所得分你一成。”
    這話說的也太淒慘了點,好歹是通財山莊的公子,混成這樣也太寒磣……
    不過也在情理之中,通財山莊有錢,卻未必和他有關係,他也沒有親娘貼補,隻能靠月錢吃飯。
    申椒輕聲應下,第二日不怎麽情願的下山去了,往莊裏送時蔬鮮果的車隊中有個好心的大爺捎了她一程,讓她省了不少力氣,又告知了她綺羅坊的所在,臨近城門才與她分開,調轉牛車往別處去了。
    申椒與他道謝給他車錢他也沒要,當真是個好心的人。
    可他這樣,下次申椒下山就不好意思再去找他蹭車了。
    還是得認識些人啊。
    瞧著那人來人往幾乎堵塞的城門,申椒默默的歎口氣,心中十分疲憊的走過去排隊。
    盡力不去看周圍那些人,但那怎麽可能呢?
    不經意的一瞥就能看到些極別扭的東西,譬如坑窪不平的痘印、幹裂脫皮的嘴唇、疲憊麻木布滿血絲的眼睛、穿著草鞋磨出血的腳跟……幾乎是所有能直白看見的痛苦都會叫她別扭,心肝一顫的別扭,哪怕許多已經愈合,隻留下一點傷痕也會使她難受,迫不及待想去遮掩處理,或者幹脆遠遠的走開。
    奇怪的是那些不能直接看到的病症落在她眼前,她又能熟視無睹,滿不在乎。
    她不適合做個藥奴。
    她很適合做個藥奴。
    穀主和師父的話猶在耳畔啊……
    申椒也說不清哪個是對的,反正人少的時候,她通常能夠克製自己,人越多就越不行了……
    臉上劃了一道口子正趴在阿娘懷裏哇哇大哭的孩子,突然感覺痛處一涼,摸過去好像糊了一層什麽,香香的,懵懂的眼神朝前看去,一個姐姐將指頭豎在嘴前。
    她知道這個!
    “噓!”
    小孩鼓起腮幫子朝著申椒豎起手指。
    抱著她的婦人厭煩聽那不停的吵鬧聲,又心驚於戛然而止的哭泣,忙問側臉道:“阿寶你怎麽了?”
    “阿娘,噓!”還說不明白話的小孩不老實的在阿娘懷裏竄了竄,搖頭晃腦的學著。
    “咦?”那婦人不解了一瞬,就留意到了小孩臉上的東西,納悶道,“這是什麽?”
    她下意識的朝著周圍看去,捧著一罐生肌鎮痛膏的申椒已經溜走了,悄默聲的蹲在一輛板車旁,挖出一坨藥糊在了老頭冒血的腿上。
    被鐮刀割到的老頭迷迷糊糊的抬起頭,隻看到一個背影,穿著青綠的衣衫,腦子暈乎乎的晃了晃,再看去哪裏有什麽姑娘,隻有他愁眉苦臉的大兒,哭咧咧的回來說:
    “擠不過去,前頭堵死了。”
    旁邊的兒孫一聽,吵的就更厲害的,這個埋怨那個不留神,那個抱怨這個走的慢。
    老頭:“吵死了,嚷個屁呀!我還沒死呢!要我說,這事兒,全怪你們!我八十了還讓我幹活!”
    “爹,我們沒讓,那不是你自個非要去嘛?”
    “還敢頂嘴!”
    老頭大吼一聲一躍而起,腿不疼了,就是還有點兒暈……
    後頭倒了個老頭,驚聲一片,好多人回頭看啊。
    申椒趁亂逮住一個鼻青臉腫的年輕婦人,手往她臉上一蓋一陣狂抹。
    那聲:“救命!”出口時,申椒已經抓住了另一個人的後腳跟,還抱怨了一句:“你能不能洗洗腳上的泥?”
    “不是?你誰呀?”
    “呃……一個比你幹淨的人。”
    半大的男孩點點頭,大聲呼喊:“救命!有拍花子的!”
    申椒提起他甩向人群,嗖的一下撞開幾個人就跑,還順手幫一個嘴巴開裂的人塗了塗臉上的痘。
    藥膏就此告罄,剛剛還活蹦亂跳的人,再次成了霜打的茄子,愁眉不展的立在人群中。
    好!難!受!啊!
    他們出門都不把別扭的地方藏起來,這多難看!
    申椒坐立難安的在門外待了半個時辰左右才進了城門。
    聽那些人說好像是有人起了爭執,駕著車別勁兒,都想先進去,結果車倒了,還撞上了人,兩人大打出手,鬧了許久這才把路堵了。
    她從城門口過去時,果然見到了一輛華麗寬敞的車倒在地上,地上還有幾攤血跡。
    連守城門的都掛了彩,很倒黴的樣子,格外凶的衝著百姓嚷嚷,翻檢行李的動作也特別粗魯。
    一看就知道是在發邪火。
    敢在城門口鬧事,還鬧這麽久的多半是不好惹的人,他們大概是要自認倒黴了。
    申椒看他們那沾滿血的樣子就別扭,拿著通財山莊的令牌很快的走過去了。
    沒在熱鬧的街巷上閑逛,直奔綺羅坊去了,路不熟還問了幾次人。
    取了衣裳就往回走,誰知又遇上了瓊枝,挎著一籃子花十分驚喜的朝她招手:“姐姐!”
    申椒還在猶豫要不要裝作沒聽到,她就跑過來了,曬紅的臉上滿是喜悅的神采:“姐姐也出來玩了?早知如此,我該等一等,好和姐姐一起出來的。”
    申椒搖搖頭說:“我是出來取東西的,還得回去呢。”
    “這樣啊……”瓊枝難掩失落。
    申椒左右看看問道:“金玉和銀花兩位姐姐呢?怎麽沒和你一起?”
    “……姐姐們事忙回家去了,我左右無事,就采些花賣,生意還不錯呢,住在腳店的通鋪裏一日也花不了幾個錢……”
    她說開心,眼神卻有些躲閃。
    申椒無意多問附和道:“聽起來的確是個好買賣。”
    目光落在籃子裏,申椒才發現裏麵她用花枝草葉編了幾個精巧荷包、草籠、蝴蝶、螞蚱等物,裝飾的漂漂亮亮的,雖然放不住,但看著著實有趣,說話的工夫還有兩個孩子拿錢來買,一文、三文、五文的,倒是便宜。
    申椒拿了個貴的小花籠,給她錢她還不要,擺著手說:“這不值什麽,姐姐喜歡隻管拿去玩。”
    “做生意總得明算賬……”
    申椒還沒說完她就朝前跑去,沒多遠又跑了回來,將一物塞進她手裏:“這個也給姐姐。”
    申椒攤開手,就看到了一對珍珠耳墜,成色一般,但鏈子可是銀的。
    怎麽也有幾十文了。
    她月錢還沒發呢吧?
    申椒不是很想收,可抬起頭時,瓊枝已經跑沒影兒了。
    外頭的人真怪,給錢都不要,還倒搭著送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