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師堂外，空地。
    蘇玖被自己鼓起的右臂衣袖遮住視線，送風掌九連發，一掌接一掌，根本停不下來。
    “哇，姐姐好厲害的掌風啊。”蘇枝枝佩服眯起眼，看層層掀起的風浪與塵土。
    “這風好大，一旦被擊中，就再也無法控製身形了。”
    蘇玖也沒想到她還能複製、使用別的修士招數，當下又高喊一聲。
    “送風掌到——閑人避退！”
    懶漢啊地張嘴，轉過身回頭看，就見被一掌打到、就一直在掌風中，逃也逃不出去的錢舟，抱著桑樹不斷縮小，他臉上一片茫然無措，而後徹底變成一個小綠點，消失不見……
    “……”
    “嗯？這位大哥，你找我？”蘇玖發完九掌，終於豆綠衣袖安靜落下，看向大路上剛才就似乎想朝她跑來的麵容滄桑大哥。
    她挑眉，確認他沒受傷，就冷臉問，“有事？”
    懶漢：“……”
    有啊。
    上演惡人搶親，英雄救美啊。
    但英雄，先沒了啊！
    “沒，沒事了。”懶漢露出一個絕望表情。
    蘇玖點頭，讓蘇星辰駕車回桑地。
    蘇枝枝給曬日光就掉氣血的蘇玖蓋上草席，就捂住自己怦怦跳的心口，一會低頭看變成四根枝頭的鑒靈鐲，一會又傻笑輪流切換三種功法。
    身上一會紅一會綠一會冒白煙。
    “啊，今天該修煉哪個心法，練肉身、還是靈根，還是氣血，枝枝完全想不出來了呢。”蘇枝枝糾結地啊了聲。
    蘇星辰緊抿的嘴唇，像孩子一樣也放鬆上翹。
    是啊。
    該先修煉哪部心法呢？
    他們竟然學到了三部上品心法，一時之間，竟是茫然四顧，不知道應該先修煉哪個了。
    原來有錢買很多功法的修士，都是這樣煩惱嗎？
    蘇星辰向來不喜歡有錢修士的心境，竟然隱隱鬆動了些，緊皺的小眉頭都展開了。
    望向天際，他滿眼湛藍，隻覺春風清新。
    “選一部你覺得容易些的，”蘇星辰指點小妹，“修行起來更快。”
    “感覺都好難。”蘇枝枝歎氣。
    但沒一會兒她又高興起來，玩起了三種功法的修煉切換，樂此不疲。
    蘇玖一點看不出她難過糾結的樣子了。
    是嘛。
    成年人不做選擇題。
    隻學一樣，枯燥乏味。鹹甜搭配，才是永動機嘛。
    再說，沒有都試過，怎麽知道自己適合哪一樣？
    蘇玖笑了下，繼續專心養氣血。
    “對了，二哥，是不是快選種了？”
    蘇枝枝快樂修煉到一半，就想到地裏的活，著急看向駕車的蘇星辰。
    果然，一道破空威嚴聲響起。
    【一層樓諸位，晌午已過，本月挑選桑種時間到！】
    【請各位盡快前往選種塔，此塔將在一時辰後關閉！】
    蘇玖望向天際，嘴裏叼著蘇枝枝給她塞的肉包，朝兩兄妹點頭含糊道，“走。”
    “去康康。”
    蘇星辰當即駕驢車朝田間大道飛馳，身上閃著和蘇枝枝一樣的紅白綠交替靈氣，跟個霓虹燈一樣。
    蘇玖：“……”
    切，都隻有三歲。
    幼稚！
    翻個身，她也霓虹燈似的，閃起來了。
    ……
    桑地的中心處，一座八角九層椎狀琉璃塔，緩緩從空中降落。
    塔的鬥拱、角柱、欄杆、外壁，全勾勒著金蠶躺臥玉桑、織女抽絲紡布的彩墨圖案。
    【選種塔開放！】
    【每人僅有一炷香的挑選時間！】
    此刻塔底層，回廊正中，五間三啟門已經打開。
    蘇玖躺在驢車上，抵達塔前空地時，就發現八角高塔的琉璃頂上，或坐或站，九道身影。
    逆光之下，這九人麵容均不可見，但眉眼間、或是頰上、或是唇畔，都有一團金光數字。
    其中一人尤其顯眼，半側身體跨在欄杆外，右腿垂下，寶藍衣擺綴滿‘和氣生財’、‘笑麵迎人’金玉飄帶。
    正是朱白玉。
    陰影下，他拋投著手心一小粒發著珠光的圓種，似乎看了一眼她，但很快移開目光，好像裝作不認識她的模樣。
    而選種塔前的布告欄，已更新了數行紅字。
    【塔內九樓一階上品桑靈種，已被挑選。】
    【塔內七樓一階上品桑靈種，已被挑選。】
    【塔內八樓一階上品……已被挑選。】
    ……
    【塔內三樓一階上品……已被挑選。】
    蘇玖注意到，上品桑靈種被挑走的數量，正巧是九擔。
    與塔頂此刻的金光九人，數量吻合。
    “首席本月不在，塔內還剩一擔上品桑靈種。”蘇星辰眺望頂層，很快得出結論。
    塔頂這九人，就是這一層排行第二至第十的精英。
    蘇玖默默計算。
    也就是說，每月選種塔內隻有十擔品質最佳的良種，平時都被前十排名的人搶先了。
    他們修為高，速度快，先選先得。
    蘇玖挑眉，“進去吧。”沒時間耽擱了。
    但他們剛朝塔前移動，蘇星辰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的驢車就被人團團圍住。
    “真覺醒了聖品天賦，她腰牌變紫金木了！”
    “蘇玖你的天賦，對選種有沒有加成？”
    “我願和你組隊！我出一千靈石！”
    “如果是眼力、溝通靈植類的聖品天賦，我出一千五百！”
    “閃開！我先報價的！！”
    “蘇玖，看看我！我是你喜歡的那種白皮高挑沒道侶的潛力男修！我娘說，我比錢舟生得還好看一點！”
    “……”
    蘇玖一開始還聽得津津有味，聽到最後這句後，瞥向那發聲的矮小男修，後牙槽直發酸。
    蘇星辰、蘇枝枝更是戒備地看向周圍男修，迅速將蘇玖一路推進選種塔內！
    【蘇玖排名99，進入選種塔】
    【蘇枝枝排名4830，進入選種塔】
    【蘇星辰排名2303，進入選種塔】
    他們進入的刹那，高塔鑄釘大門赫然出現三人信息。
    “什麽！她已入百名？”
    “短短半日她爬了四千多名？！”
    蘇玖的身影消失在塔內，外麵一片鼎沸。
    *
    “王二，我兒錢舟呢？他人呢？他和你一同出去，怎麽現在就隻有你來選種了？”
    選種塔門口的錢老娘，焦急抓著懶漢王二的手臂。
    她在選種塔門口，等了半天，都等到了蘇玖一家進去，可還沒見到兒子錢舟的身影。
    她徹底急了！
    “怎麽回事，你們不是去找蘇玖演英雄……”
    錢老娘大嗓門迅速壓低，她也知道這事不光彩，“蘇玖都來選種塔了，你也回來了，他人呢？！”
    他人？
    懶漢王二想到剛才在百師堂門口的那荒謬一幕，就心有餘悸，更覺後怕，“他？呸！還想做什麽英雄！”
    “他早被大風吹走了！”
    “？”錢老娘瞪眼。
    想到蘇玖抬手間，那與陶然百夫長如出一轍的嫻熟送風訣，威力之強悍，速度之快，範圍之大，連錢舟排名五十九的人，都抵擋不住，被送到看不見的地方去了！
    懶漢王二，此刻光是回想就後怕得嚇破膽！
    幸好，他沒事啊！
    “我可被你們害慘了！再給我五百靈石壓驚費！不然我要向蘇聖品告發你們！”
    “什麽……”錢老娘焦急又上火。
    若是錯過每月選種，一層修士就徹底完蛋了。
    桑地毫無產出，排名必定末尾。
    【選種塔，還有半時辰關閉。】
    選種塔五裏之外的荒涼桑地，錢舟崩潰地架著青銅牛車，拚命往南趕！
    ……
    選種塔內。
    蘇玖被蘇星辰、蘇枝枝保護在中間，進入了四麵牆畫都是凡間跪拜參天桑樹、雙手合十祈求雨水的塔內洞窟。
    窟中由四根雕蠶的金玉塔柱支撐，圍著正中央的一座垂簾木造神龕。
    神龕前設三層木階，階上階前皆鋪滿一顆顆發光靈石、瓜果桃李、靈穀桑葉的供奉。
    蘇玖被蘇星辰推著，蘇枝枝就快速走到神龕前拜了拜，“懇請桑神殿下，保佑大姐、二哥與我，今日選種順利。”
    她說罷，也從儲物荷包裏掏出三枚珍貴的碎靈石，供在桑神神龕前。
    蘇玖向來淡定的臉皮抽了下，心疼的。
    三靈石也是錢。
    “行了，拜過就行。靈石拿回來。”蘇玖在末世向來不信神佛。
    就算神佛有用，但人人都求，神佛保佑得過來嗎？
    蘇枝枝張嘴。
    蘇玖瞧她不爭氣的模樣，“那把我的一靈石拿回來。這四千多人，神保佑到天黑都幹不完，我給桑神減輕點負擔，懂嗎？”
    能求己，為何要求神？
    蘇玖揮手，示意她快點。
    蘇枝枝竟覺得大姐說的有點道理，把一靈石又拿了回來。
    蘇玖催促他們快點走，蘇枝枝忙又替大姐哥哥拜了拜才跟上。
    他們走後，木製神龕前的竹簾一陣輕拂。
    萬裏之上，雲海翻滾，某道端坐身影緩緩睜開了墨色眼眸。
    ……
    蘇玖被推到塔內神龕旁側的空地，就發現地上橫九豎九，整齊擺著八十一擔滿是靈種的竹編簍子。
    她肉眼看去，發現每一擔桑樹種子都狀如烏黑桑葚，大小類似，沒太多區別。
    但塔內許多人都蹲在地上挑選，身上還有著天賦靈能的光：有些是加速，雙腳生風；有些是明目，兩眼有神，掃視挑種。
    蘇玖注意到這些人的腰間木牌，天賦靈能大多是‘疾行’、‘良目’之類的。
    她現在能理解，為什麽蘇星辰、蘇枝枝的排名都不高了。
    因為他們的天賦靈能，在種桑為生的一層樓實在用處有限。
    “二哥，這擔好像不錯。”蘇枝枝也開啟了生葉天賦。
    但她的辦法很笨。
    她知曉自己天賦微弱，所以但凡竹筐種子頃刻生出葉片的，就必定是良種。
    可這辦法耗費靈氣，且需一一掐訣嚐試。
    一炷香的挑選時間遠遠不夠。
    “這擔給大姐、這擔給二哥。”蘇枝枝看到生葉多的，就分配給他們。
    蘇星辰的‘強木’靈能對選種，沒任何作用，隻能替小妹搬竹筐。
    蘇玖看了一會，便彎腰一一探查麵前小丫頭選出來的三擔竹籃。
    【識別到一階中品桑種：估價150靈石……】
    【識別到一階中品桑種：估價142靈石……】
    【識別到一階下品桑種：估價119靈石……】
    還行。
    但並非最好，還夾雜了一擔小丫頭準備留給自己的下品。
    蘇玖對疊戴九隻衣袖、小臉都是汗的喘息蘇枝枝，打了個響指。
    “退下，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