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腦愣了一下，立刻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臉色煞白，結結巴巴道：“金鳶花王朝的馭獸師會夢到蒸汽機嗎？”
    眾人鬆了一口氣。
    眾所周知，金鳶花王朝沒有馭獸師。
    馭獸師也不可能夢到蒸汽機。
    倘若怪腦的自我意識，真的遭到了某條上古凶魂的侵蝕。
    這條凶魂不可能在短短半分鍾內，從他的記憶深處，提取出這三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元素。
    歌莉仍不放心。
    讓怪腦脫光衣服，仔細檢查他的每一寸皮膚和每一條褶皺。
    確定沒有異變，這才盯著怪腦追問：“你還記得剛才發生了什麽事嗎？”
    “我，我好像做了一個夢，一個無比恐怖的夢，夢裏有……有……”
    怪腦深深打了個冷顫。
    “夠了。”
    眼看他又要失控，歌莉及時製止了他的回憶，“看來這是一種蘊藏著詭異力量的全新文字，涉及到一整套錯綜複雜的語言體係，而支撐這套體係的，則是一個我們完全不了解的史前超級文明。”
    這句話點亮了所有人眼裏的貪婪之光。
    他們都知道，“未知的史前超級文明”究竟意味著什麽。
    有人忍不住吹起了口哨。
    渾然忘記了怪腦剛剛遭遇的凶險。
    歌莉笑了笑。
    忽然調轉槍口，槍榴彈發射器鎖定了許焰的心髒。
    “你也脫。”
    她的聲音比剛才還要嚴厲。
    許焰連眼睫毛都沒抖動半下。
    言聽計從，張開雙臂，神色坦然。
    “沒有畸變。”
    仔細檢查之後，歌莉冷哼一聲，收回槍榴彈發射器。
    看來是自己神經過敏。
    也是，過去三天，掘墓人服用了那麽多燃燒膠囊，又進行了高強度的禦靈訓練，反複刺激生命磁場。
    倘若他真的在上次調查時遭到舊日侵蝕，根本不可能這麽正常，早就畸變成舊日魔物了。
    歌莉又掃了一眼匾額上的象形文字，搖了搖頭，放棄了強行破譯的打算。
    “恐怕要請總部的曆史學家和語言學家，攜帶算力強大的智能機械來到這裏，才能搞清楚這些文字背後的秘密。”
    她錯了。
    不用總部專家。
    她的麵前，就有一個人知道答案。
    許焰的視線越過“血刺”歌莉，越過碎裂的匾額、崩塌的山門和扭曲的山道。
    思緒飄到了被菌毯、藤蔓和血色氤氳變成一朵巨型妖花的百丈高樓之上。
    記憶中，短短三天之前，這片天地還不是如此衰敗、詭秘的模樣。
    那時候的他，披紅掛彩，英姿勃發，邁著堅定的步伐，穿過巍峨的山門，踏上白玉壘砌的山道，步入氣勢恢宏的“萬魄歸真殿”。
    和眾多宗門天驕一起，等待在宗主和諸位長老的引導下，以元神出竅的方式進入人皇幡，和修真界的前輩高人還有霓裳仙子歡聚。
    視線回到匾額。
    許焰在心中默默讀出了上麵的內容：
    萬魂宗。
    然後，是有人用手指、鮮血甚至神魂，深深烙印在上麵的四個血字：
    天！外！飛！仙！
    他沒聽過“天外飛仙”這個名字。
    不知道究竟是一門功法，一個宗派，一件神兵利器，還是某個絕世魔尊的稱號，甚至是……籠罩萬魂宗的血色氤氳本身？
    “所以，修真界真的毀滅了，早在億萬年前就毀於這個……‘天外飛仙’之手？
    “老疤，你也……死了嗎？”
    老疤是萬魂宗年紀最大的趕屍人。
    也是他把剛剛穿越到修真界的許焰，從死人堆裏扒拉出來，帶回萬魂宗。
    更是他教會了許焰，怎麽撈屍，背屍，縫屍，趕屍，淨屍，讓原本支離破碎的屍骸，恢複栩栩如生的模樣。
    許焰是孤兒。
    從地球到修真界，唯有這個麵目醜陋的趕屍人，讓他感受到親情的溫暖。
    “生死無常，在修真界尤其如此。
    “隻不過，死者為大，凡夫俗子活著時渺小如螻蟻，一命嗚呼了，總也該享受幾分體麵。
    “讓大家都能幹幹淨淨，完完整整地魂歸故裏，入土為安，這就是我們趕屍人存在的道理。”
    這是許焰剛剛當上趕屍人時，老疤說的話。
    “老疤，你當然已經死了，死在了很久以前。”
    許焰喃喃自語，“卻不知道，你是否留下了一縷殘魂，讓我有機會為你入殮，給你幾分體麵呢？”
    過去的人皇幡，要麽庇護修真界的大德高人，要麽鎮壓為禍人間的凶魔妖孽。
    別說普通人，就算實力不濟的修真者，都沒資格納入其中。
    但許焰覺得，既然修真界早已湮滅，自己成了人皇幡的新主人。
    或許他可以為“新·人皇幡”，製訂幾條新規矩？
    “檢測到靈體活動的跡象！”
    就在這時，一名手持掃描儀的調查隊員叫了起來。
    歌莉立刻下令：“掘墓人，上去看看！”
    許焰毫不猶豫，飛身上前。
    他在廢墟角落裏找到了一頭通體雪白如玉，兩耳修長耷拉，貌似兔子的生物。
    這是雪絨玉兔，受化屍池周圍陰氣滋養而生的靈獸。
    雖然通體散發徹骨寒意，卻沒有太高的危險性。
    然而，當這頭雪絨玉兔緩緩轉過腦袋時，包括許焰在內的所有人，卻都眯起眼睛。
    貌似潔白無瑕的小兔子，半張臉腐爛得隻剩下骨頭。
    眼球就像是被人踩爛的水晶葡萄，靠著灰白色的神經索，吊在眼眶外麵。
    格外尖銳的牙齒之間，還叼著半隻青紫腫脹的手掌。
    青紫手掌的斷麵，鑽出一簇簇妖異舞動的血色菌絲，卻反過來紮進雪絨玉兔的腐肉深處，形成詭異的共生體。
    見到這麽多不速之客，雪絨玉兔一驚，咬著半個手掌不放，一跳一縱，消失在山道左側的密林中。
    “追！”
    歌莉當機立斷，“將它封印起來，帶回去仔細研究！”
    怪腦咬牙，吞下一顆燃燒膠囊，額頭青筋畢露，再次召喚出守護靈。
    經過剛才的打擊，他的“洞察之眼”明顯縮小和黯淡了幾分，卻依舊占據了居高臨下的優勢，在半空中牢牢鎖定雪絨玉兔的蹤跡。
    一行人如箭矢般紮進密林。
    前方忽然傳來雪絨玉兔淒厲的尖叫。
    “停！”
    歌莉握拳，單膝跪地。
    眾人立刻握緊武器，解除封印。
    周身光焰吞吐，靈能激蕩，守護靈變得愈發清晰和厚重。
    他們麵前，黑黢黢的密林深處。
    雪絨玉兔慌不擇路，撞上一棵長滿菌毯和菌傘，姹紫嫣紅的怪樹。
    它的上半身沒入了血盆大口般的樹洞中，下半身還在拚命抽搐。
    怪樹卻像是擇肥而噬的肉食生物，纏繞樹幹的枯藤被血肉的腥甜喚醒，“哧溜哧溜”爬過來，絞住了雪絨玉兔的下肢。
    雪絨玉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蠕動的菌毯和藤蔓淹沒。
    “掘墓人！”
    歌莉再次命令。
    許焰毫不猶豫，大步向前，高舉碎夢戰刀，和身後的“琳”同時發力。
    戰刀和巨劍，合二為一，重重劈下。